這幾年冬日變得格外長, 剛進11月，這雪就飄下來了。雪沫子斷斷續續地下著，以往隨處可見的綠意也披上了一層枯黃。原本楊大川合計一年能種上三茬莊稼，最後還是沒成行, 因為他們這兒如今是剛進10月, 往往就下霜了，來年又得到二三月才下凍，緊趕慢趕也就將將能種兩茬。
莊戶們心裡合計了一下, 以後每年大家夥兒都隻有半年時間能在地裡種莊稼。當然天冷也有天冷的好處，天越冷，外邊的蛇蟲鼠蟻就越少，隻要不是出門凍掉下巴的天氣，大夥兒還是很樂意出門走一走的。
漫長的冬季，每日氣溫都下凍到零下十幾度，外邊的菜蔬既長不活、也長不好。頭兩年, 村裡都沒有備好過冬的菜蔬, 可把大家夥給折騰壞了, 每日都是紅薯苞米麵，偶爾發點韭黃蒜苗都算是改善菜食了。因此, 一冬下來, 整村大部分的人都患上了口腔漬瘍、牙齦腫痛出血、大便秘結的病症。
被這鬼天氣折騰到不行，大人還能捱著, 丁點大的孩子被折騰也太遭罪了, 在家裡兩孩子拉不出粑粑, 肚子疼到打滾以後，楊大川終於搗騰出了大棚菜，應該說是山寨版的大棚菜。
這大棚菜還是種在了屋裡架子上，但是屋內都裹上了兩三層油布，每日都要點上好幾個炭盆，就這樣精心伺候，屋裡也不過維持著幾度的氣溫，綠葉菜長得也不是很好，但總算解決了冬日裡的吃菜問題。
但這大棚可不像架子菜一樣，隨意找個旮旯支棱起來就成了，家裡住的擠的，根本騰不出地兒，或者騰出地兒了但是又找不齊油布，這油布如今可找不到地兒買，況且每日都要點炭盆，耗費太大了，村裡舍得下本弄這個的寥寥無幾。
但是冬日不吃菜也不行，隻能騰出外邊的田地兒種上一整冬都能放的住的蘿卜大白菜，但這些種多了，地裡的水稻糧食又得種少了，加上如今能種莊稼的好時候又短了不少，大夥兒如今也是堪堪能吃上白米雜糧飯，混個肚圓罷了。
“大川家的，你家生菜還有多的不？給我換兩顆！”雖然是才入冬，但是這地裡的莊稼已經不長了，家裡新媳婦又有了身子，嘴巴犯饞，楊嬸子就想著到大川家給換點新鮮吃食開開胃。
“成，嬸子您等會兒，我給你拿兩顆。”他們家種了菜蔬的事兒村裡都是知道的，冬日裡有的人家實在是犯饞了，也愛上他們家換點綠葉菜換換口味。
但這冬日裡種菜可不是個輕省活計，而且有的人家素來是沒臉沒皮的，仗著親戚長輩老是想占他們家便宜，吃了兩回虧還得了個沒臉，他們家也不愛慣著了，直接就把這新鮮菜給定了個價，不管誰來，不拿糧食那是肯定不給的。
“這一斤白米，你瞅瞅。”楊嬸子接過生菜，把帶來的白米給遞了過去。嘖嘖，瞧瞧人家這漂亮的青瓦房，嘴裡忍不住酸道，“你們家真是有福氣的，如今是坐在家裡都有人送白米來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她也是楊家媳婦兒，但可沒有人大冬天的上門給送白米，而且前些時候又是摘油茶籽榨油的好時節，他們家是日日都有進項，村裡現在誰不說他們家光是坐在家不乾活兒，都能過上好日子呢。
“唉，嬸子光看到咱們家光鮮了，沒瞧著這出去的花費。這大棚菜天天得點上幾個炭盆子養著，這寒冬臘月的，咱家大川今天還得上外邊打柴呢。”芋哥兒也知道村裡人眼酸他們家日子過得好，如今是逮著個人就可著勁兒的說自家的為難處，“這榨油坊子也是累得慌，每日都要下大力氣去忙活。”
芋哥兒接著歎了口氣，“而且也開不了幾日了，聽說官府衙門的人已經來鎮上了，南船北馬的商貿隊到時也一起過來，咱們家又是跟他們簽了字的，以後也沒這個榨油活計兒了。”
“唉，那倒也是！如今誰家都過得難，還是從地裡刨食安穩些。”楊嬸子聽了這話，心裡也好受了些，“成，那我先回去了，你們忙吧。”
“大川還沒回來啊？”沈阿嬤瞧見楊嬸子走了，出來瞧了一眼，嘴裡念叨，“如今大冷天的，你也不攔著點，上山遇著狼可咋辦？”
“沒事兒，他也不是一個人進山的。”芋哥兒雖然嘴裡說的硬實，但這心裡也是揪著的。
家裡前兩年的柴火總是有些不夠，濟了這個用了那裡的，如今剛入冬，天氣還不算太冷，大川就想著上山多弄些柴火回來。
唉！也怪這個大棚，不止惹人眼熱，還非常的耗柴，而且晚上還得起夜照料不能讓火給熄了，要不是大川堅持要弄，他是寧願吃一冬的蘿卜白菜也不願意種了的。
沈阿嬤一臉疑惑，嘴上忍不住道，“其他人不是上山摘油茶籽的嗎，大川打柴能跟他們在一塊兒？”
這天冷了，但是山上的油茶籽可是還有老多沒有下樹，今年又聽說南船北馬的人要重新開這山茶油的買賣，這附近的人誰不想趁著這冬閒掙個花用，就他們家也上山弄了好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