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 本該是熱熱鬨鬨喜氣洋洋的，如今村裡一片肅靜, 還沒進到村裡, 楊大川一群人就隱隱約約聽到一陣一陣的哭喪聲。
“咱也不用去發喪的那幾戶人家了, 直接到五叔家。”今天進村是乾啥來的, 大夥兒心裡也有數，腳步一轉就直奔五叔家裡。
沒走多久, 楊大川就看到不遠處的五叔家被人堵得滿滿當當，發喪的那幾家把人都給抬到了門口邊上擺著, 幾家子一大群人披麻戴孝的, 領頭的幾個拍著大腿哭嚎：“夭壽哦，當家的你怎麼就這麼沒了啊, 留下家裡孤兒寡母的, 咱們要怎麼活啊！”
“老天不開眼啊，要不是那害了良心的攛掇著你出去，你也不會走的那麼早啊，當家的你給看著，拚著咱家幾條命, 也要給你討個公道……”
“這可真是不講理啦。”村裡有人看不過眼，嘀咕了幾句，“當初一聽能掙糧，上杆子巴結著五叔家要扛這活兒，如今倒好出了事兒，這屎盆子全都扣在五叔身上, 虧不虧心啊！”
“唉，當家的沒了，以後這幾戶也得難。”村裡還是有不少人同情這幾家的，好年景尚且需要家裡漢子出來頂事兒，如今這災年裡，當家的沒了可不就像是天塌了一般嗎。
“那也不能訛上五叔家，如今一個個不好好將人發喪，抬著堵到家裡算咋回事兒，還不是想咬下五叔一塊肉好好給家貼補貼補。”當誰不知道呢，大過年的就在這裡嚎，村裡跟五叔交好的人家不以為然道。
“照我說，五叔就不能將這事兒認下，要不然賠了這幾家，後邊凡是出去的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還不得都找上他們家啊，這個口子可不能開。”
“誰讓老五帶隊出去了，他要是不主張這事兒，咱村會大冷天眼巴巴的出外頭找活兒去，要我說，就是老五的禍害，他不頂事兒找誰頂去？”
“唉，這幾家都沒了人，五叔家好歹也得賠點糧，怎麼說這事兒他們家也逃不了乾係。”
“可不是嗎，這幾家可憐著呢，反正五叔這個冬天掙了不少，拿點出來咋啦，要不他們家以後能安心啊。”村裡瞧著這幾家可憐，主張五叔家拿糧出來賠償的人還不少。
楊大川瞅著原本身板挺直，精神頭十足的五叔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不僅頭發花白，背也佝僂的不像樣，悶悶地坐門檻上抽旱煙；五叔的兩個兒子，直挺挺地站在門口兩邊，咬緊牙根漲紅臉，也低著頭一動不動；五嬸並家裡兩媳婦也坐在後邊，默默的擦拭眼淚。
“我咋覺著咱們今天來像是逼著五叔一家拿糧出來的。”他們這一群人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幾年村裡上外邊燒轉，大夥兒受五叔五嬸可沒少照顧，如今瞧著一村人圍在五叔家，可不就像是逼迫他們磕頭認下這個罪嗎！
“唉！這事兒沒個三五天解決不了。”圍著的人歎了口氣：“咱們今兒也回不去，這個年怕是過不好了！”
“要是今兒不發喪，立馬我就回去。”楊大川吐口唾沫，最煩這種糟心事兒，能掙錢的時候跑的比誰都快，臨了一出事兒就哭天搶地的把帶挈人給怪罪上了，真是夠惡心的。
“咱們進來是給村裡幫忙做白事兒的，要是他們幾家不想治喪，那我就回家去，圍著五叔一家算是啥玩意兒，帶契人還帶錯了？”說完，楊大川就轉身往自家大哥家走去，眼不見心不煩。如今正好過年，就當到楊老大家走親了。
楊大川這話聲音不小，周圍除了哭聲也沒啥人大聲說話，他這一出聲可算是說到了不少人心坎上，心裡有些成算的也是一扭頭就往家裡去，都不想再瞧這醃臢事兒。
有了人領頭，沒一會兒就走了小一半人，餘下的不是抹不開麵子怕得罪人，就是存心想訛上五叔家賠糧的了。
楊大川也不管身後的官司，直接往老大家奔。他心裡還有些奇怪，按理來說，今天怎麼的也得有人將楊大山給請到外邊去才對啊，他好歹也是跟五叔一塊兒出門的，難道真的是病得起不了床了？想到這兒，腳下的步子又快了幾分。
“大嫂，大哥咋樣了？”楊大川直接推開院門，風風火火的走了進去。
“挺好的，過緊過來烤火！”楊大嫂子瞧見大川這樣，就知道他們兄弟兩有話要說，隻招呼一聲，就帶著手裡的針線活兒去了隔壁老三家串門子去。
“沒人邀你今兒一起去五叔那兒？”楊大川狐疑看向自個大哥，這臉色雖然有些差但也不像是病的出不了門呀，瞧這精神頭足的，走二裡地估摸都不帶喘。
“咋沒有，見天的來呢。”瞧著這外邊也沒啥人，楊大山一骨碌從炕上爬了起來，隨意使了一塊兒布抹了一把臉，“這事兒怪不上五叔，可我也不好為他說話，隻得裝病在家躺著了。”這樣兩不得罪，自個兒省事兒。
真是個狡猾的，虧自個兒還為他擔心了，楊大川暗罵自個兒一聲傻，“如今村裡都逼著五叔家拿糧出來，到時你要還是不要，可得合計好說法。”
“咋還能要他家的糧？”楊大山趕緊擺擺手，“有這念頭的估摸就那幾戶沒了當家人的，咱家不至於難成這樣。”
“可不止那幾家，我瞧著得有大半人都來了，攛掇著一村人圍在五叔那兒不走呢，人也沒給安置到地裡！”楊大川沒好氣的說道：“一群人沒臉沒皮的跪在那兒嚎，就指著大夥兒幫他們說話做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