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彆瞎胡說,誰告訴你關卡是重複的?”
他在第一關試煉中有過一麵之緣的道袍年輕人毫無預兆冒出半個身子,罵罵咧咧:“這分明是‘道心’關!我就奇了怪了,這九個人要麼是心術不正被道爺丟出去了,要麼道心堅定順利過關,要麼走上歧路困在幻境裡出不來,你是哪裡來的奇葩,既然心有阻塞,又是如何脫離我幻境的?”
秦珣默然,這實在有點不好解釋。
總不能說師父身份暴露那一幕他就初步覺得哪裡不對,幻境中的師父被那幻象徐容一劍穿心時直接激發了他的師控本能,真心實意認為這不可能、是假的,師父不可能這麼拉胯,從而強行破除幻境的吧……
緊接著他注意到了點彆的東西:“‘你的幻境’?你……您就是天玄道人?”
“嗯哼。怎麼,誰規定合道期一定要是老頭子的,道爺就喜歡頂著張年輕臉蛋,你小子有意見?”
“……不敢。”秦珣小心翼翼打量著天玄道人略有幾分熟悉的輪廓,試探著問,“不知您認不認識第五鴻……?”
他是想起了第一關試煉中‘曲西’的身世,曲西是上一位第五魔尊的兒子,而第五魔尊隕落後正是第五鴻上位。最重要的是,天玄道人的這張臉,仔細尋覓之下驚人的與第五鴻有幾分神似,而這種神似感,又被二人氣質上的極大差距衝淡了許多。
年輕道人看了看他,忽然咧嘴一笑,而後瞬間拉下臉:“想走後門啊?做你的白日大夢去吧!我姐和殷琅的關係,可管不到道爺頭上!”
他猝不及防一腳踹在秦珣後腰,把人踢了個踉蹌,自己閃進了虛空消失不見。卻也間接承認了自己和第五鴻的關係。
竟然是姐弟!
秦珣略有些心驚,萬萬沒想到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第五鴻背後竟然還有這等靠山,難怪千多年前第五魔尊隕落時那般混亂,卻是她這個聲名不顯的人站出來穩住了局勢。恐怕前些時候她主動露出想與師尊合作的意思,也是因為天玄道人隕落、靠山崩塌吧!
“師兄救我!”
徐容連滾帶爬地闖進了山洞,半身血液混著泥汙,甫一露麵就驚得幾人跳了起來,險些以為妖獸入侵。好在他及時開口,免了被一劍削掉剩下半條命的結果。
陸長風連忙迎上來,“你這是去哪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徐容摔在他身上,上半身壓在陸長風肘彎,吐血吐得完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邊喂丹藥一邊輸入靈氣助他調理經脈,好一會徐容才緩過勁,開口就是:“宋卿害我!”
宋卿……誰?
陸長風迷茫地把所有靈修弟子的名字過了一遍,不等他想出結果來,山洞深處一陣騷亂,一道身影猛地躥了出來直撲徐容:“休要汙蔑我妹妹!”
卻是宋行。他闖不過陸長風的保護,隻能猙獰著一張臉衝著徐容唾沫紛飛:“卿卿修為才是金丹期根本沒進來,怎麼可能害你!分明就是胡言亂語!你那‘師兄’乃是魔修偽裝,我看你小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宋道友慎言!”
陸長風冷了臉,‘封嵐’之事尚在眼前,他現在尤其忌諱這個:“拿不出證據就不要胡亂指責!太華仙宗不是爾等可以隨意汙蔑的!”
“誰知道你們這些大宗門裡麵都……”宋行還欲說什麼,淩空一道銀光閃過,懸掛著朱紅劍穗的長劍擦著他鼻尖斜插入地,劍身輕輕搖晃,折射出凜冽寒光。
季長安打著哈欠,眼睛半睜不睜地靠了過來,當著宋行的麵伸手拔走了斜紅劍,又晃晃悠悠地走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困了,準頭有點差,宋道友見諒哈。”
宋行終於徹底不敢吭氣了。
徐容目光隨著斜紅劍遠去轉了回來,這一打岔,他看上去情緒已經平靜了很多:“……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卿夜閣的宋卿道友,但她確實是這樣自稱的。我被她騙去了長河的源頭,遭到十幾名修士的圍攻。他們似乎有些忌憚,像是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東西,不敢真的出全力弄死我,全靠之前得到的一樣寶物,我才拚死逃出了包圍圈,但……”
他很是欲言又止,目光遊移吞吞吐吐,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陸長風當機立斷將宋行驅趕回去,又令季長安謝瀾戒備周邊,徐容才壓低聲音:“師兄,我在那些圍攻者衣服的破口裡,看到了封氏的家紋!”
其實徐容還隱藏了一部分,除了封氏的人,那群圍攻者中甚至還有能發出佛光的佛修!如果沒有懷中地圖保護,他哪來的命能從這陣勢裡逃出來。隻是佛修二字範圍太大又疑似牽扯到三大仙門中的天台佛宗,他說出來反倒惹人懷疑。
然而隻封氏家紋一件,就足夠陸長風驚心了!
瀾天界姓封的家族絕不在少數,可徐容特意避著人說出來的,隻可能是執劍長老封江城出身的嶽青城封氏!再聯想一下幾個時辰前才爆出來的‘封嵐’的身份……細思恐極。
陸長風深吸一口氣,蒼白的臉上擠出安撫的笑容:“徐師弟不要多想,當下你要做的隻有安心養傷,其它的事……等我們離開這裡再說。”
徐容狀似乖巧地應了一聲。
秦珣站在熔岩地窟中央的高台之前,伸出一隻手插進了高台上那團溫潤的白光中。
整個熔岩地窟中的機關陣法在這一瞬全部停止運轉,除秦珣之外,所有人都被定在了原地,身體恍若石雕定格在前一瞬的姿勢。
秦珣轉過身,身後不過三尺外,荊河一臂遙遙前伸,五指成抓,距離他背心隻餘毫厘之差。
好險。
不愧是嚴偃傾力培養的至尊宮年輕一代魁首,實在難纏。
這八人的身形在他眼前逐漸淡化,化作散碎白光消失在熔岩地窟之中。等八人都離開後,年輕道人一抖道袍,又從虛空裡鑽了出來:“咳咳——”
“就這?”
“啊?”曲西拎著袍角有點懵。
秦珣不吭聲,微仰著頭看他。
曲西皺眉想了想:“……你不是吧,多大人了還要計較這個?那明明是你自己幻想的,又不是道爺我弄出來的,也能怪到我頭上?”
他可是萬萬沒想到這看上去穩重的後輩,居然還暗搓搓會和幻境裡的對頭比較獲勝之後失敗者退場的陣勢。
秦珣輕哼:“那小子這樣坑害我,記個仇怎麼了?”
曲西失笑,深覺自己不懂現在年輕人的心思,揮了揮手,秦珣曾在幻境中見到的場景重現。隻是這一次,勝利者的位置站上了另一個人。
“滿意了?”
秦珣矜持點頭,心裡一直繃緊的哪根筋略微放鬆了一些。那幾個合道期的老東西前車之鑒尤在,他可不敢輕易以貌取人。
曲西被他這一打岔,原本還計劃莊重一點出場的想法也煙消雲散了,反正形象前麵基本也快沒了,索性隨意一點算了。
他伸手在光球裡掏摸了一會,拿出來一小塊玉簡,直接丟給秦珣:“喏,裡麵就是傳承了,往頭上一貼就成。”
然後他就地盤膝一坐,拍拍大腿興致盎然:“傳承要好一會才能結束呢,來,咱倆聊聊天。”
秦珣跟著坐下。他試探道:“前輩好像完全不在意我是個魔修啊。”
“你是不是腦袋有點問題哦。”曲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雖然道爺本人是靈修,但我親爹就是魔修,阿姊是魔修二代啊!我歧視魔修乾嘛!”
秦珣:“……”行吧,這位前輩確實很……不拘小節呢。
曲西說話行事風格很是有趣,和他閒扯兩句,秦珣也漸漸放開了不少。
“合道期壽命長達萬載,聽前輩的意思,您如今也不過兩千歲出頭,為何這般年輕就隕落了?”
曲西動作一頓。
秦珣甚至以為他要發怒,曲西卻隻是撓了撓頭,歎息一聲:“這事說起來太容易犯忌諱。簡單點說,就是飛升之路被截斷了,道爺既不想學那幾個老東西做那傷天害理的事,真本事又不夠,沒扛過去天劫,就死了唄。”
秦珣卻從他話中嗅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味道。
如果隻是簡單回答這個問題,曲西沒必要加上最前麵那句‘犯忌諱’。他是想提醒我……或者說通過我提醒師父什麼?
還有這犯忌諱,合道期大能都一再謹慎,這犯的到底是誰的忌諱?
秦珣腦海中瞬間冒出無數猜測,曲西似乎毫無所覺,自顧自轉開話題說起了彆的事。
直到玉簡上白光近乎消失,這座熔岩地窟、或者說這座龐大的秘境開始分崩離析,麵前曲西的魂魄顏色也淡得幾近透明。
“前輩……”
曲西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能看到背後景象的身軀,嘟囔了一聲,揮手給秦珣開了一扇門:“趕緊走吧,你小子不是招惹了大麻煩麼,抓緊時間逃命吧。”
秦珣半個身子已經沒入了光門。
曲西忽然朝他眨了下眼睛,甩手往天上不知道丟了個什麼東西。強烈的白光炸開,秘境崩毀速度驟然加快,這一瞬間的能量波動強大到秘境入口處的山嶽都被撼動了!
曲西大聲喊著些什麼,秦珣聽不清,隻能從口型中辨彆出那句話——
“帶給你師父一句話——瀾天界,從來就沒有過飛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