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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聲悠遠,檀香嫋嫋,簷外小雨滴答。
白發紅眸的少年懶懶趴在供台上,目不轉睛地看少女手擎素香,朝他身後供奉著的三十二尊觀音應身像虔誠地跪拜了下去。
一拜,兩拜,三拜。
仗著她看不見自己,他麵無慚色地承了她對神佛的一片至誠心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方彆霜對這一切一無所覺,隻是莫名感到情緒煩亂,靜不下心。
少年便聽見她又念叨起那個願望了:“救苦救難觀世音,保佑信女嫁得如意郎君,早脫危困。早脫危困……”
那個一直守在殿門口往外張望的丫鬟回頭對她悄聲道:“已是未時三刻了,還沒瞧見動靜,會不會是不來了?”
少女停了祈願,剛平靜些的心又因芙雁的話咚咚亂跳起來。她走過去朝外一看,雨霧蒙蒙,香客寥寥,寺門口的石徑上一個人影也無。難道他們真不來了?
那姚庭川也該托人報個信給她啊……也怪今天突然下雨,又是打雷又是刮風的,弄得路很難走,也許姚夫人會因此而打消出門上香的念頭。
方彆霜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自打半月前與姚庭川約了今日在觀音寺相見,她就沒睡過幾個安生覺,要麼擔心吳氏會不肯放她出門,要麼擔心此事會不慎泄露,再要麼就是擔心姚庭川那邊會出變故……她久居深閨,一年到頭難有一次單獨出門的機會,錯過了這次,往後再想“偶遇”姚夫人就難了。
如果不能儘快尋到時機讓姚夫人中意於她,姚庭川就得不到許可向她提親;如果她不能儘快與姚家定下親事,她就得聽從父親的安排去與蘇家相看了。
那她就完了。
方家已是風雨飄搖,父親病急亂投醫,企圖拿兩個女兒的親事去攀附高門,卻不想想以他這區區縣令之職就算真攀上了又能怎樣;要是攀了又沒攀上,那這就是個送到了人手心上的新把柄,他的烏紗帽跟腦袋隻會掉得更快。
方彆霜覺得自己的脾性是隨了父親的,就像他不在乎她的死活一樣,她也不關心他的前途和性命,她就是不想給他們陪葬。
她如今唯一脫困的辦法,就是在方家事發之前嫁進姚家。本朝判罪不會牽連外嫁女,姚庭川為人不錯,家世又清白,嫁給他總比將來跳進蘇家那個虎狼窩要好得多。
可沒人能為她做主,姚夫人又是個眼高於頂的,一切隻靠她自己爭取,太難了。
芙雁勸她:“二小姐,要不咱還是先走吧,否則回去晚了夫人問起來不好回話。”
方彆霜定了定心神,搖頭道:“還下著雨呢,再等半個時辰,酉時之後不論雨停沒停,我們都回去。”
萬一他們隻是在路上耽擱了呢?
方彆霜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重新點燃香跪到佛前,正要繼續祈願,忽有一陣清風把熱燙的香灰吹落到了她手背上,燙得她輕嘶了聲。
一直隱匿著身形捉弄她的少年見狀惡劣地笑了,學著她“嘶嘶”兩聲,然後吐出細長嫣紅的蛇信子就要去纏她的脖子。
一道佛號忽然自虛空處重重打來,少年不得不收了舌頭,惱怒地呲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