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樓,遊見川還在書房。
遊暝先去找他,遊霽則坐在客廳等候。
遊宅裡幾個家傭圍了過來,問這問那。
陶姨看到他抓著的衛衣:“小少爺給我吧。”見遊霽又一臉客氣,加一句,“啊呀就隨便扔洗衣機的事兒,你跟我見外我會生氣哈。”
遊霽就還是把衣服遞了過去。
這幾年來遊宅就遊見川一個主人,縱然他每天忙於工作老友也不少,但總是孤獨的,怕宅門冷清,故家傭一直不少。年紀也都挺大。遊霽見到了幾個生麵孔,也見到了一些熟麵孔。長輩的目光親切慈祥,是他很少體驗的。
所以他們讓他來表演彈琴,遊霽也沒有拒絕。大大方方把貝斯拿出來。
那是一把看著複古又前衛的貝斯,線條流暢,榿木琴身玫瑰木指板,配色則是紅黑相間。張嬸驚訝:“啊呀小少……小霽你還在用這把琴哦。”
遊霽垂眸,愛撫地摸了摸琴頸:“對呀,我最喜歡這把。”
這把貝斯是14歲時展叔送的禮物。他人生第一把自己的琴。價格不算便宜,還是限量絕版,遊霽分外珍愛。
雖然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展叔哪兒來的錢和渠道為他拿到這麼好的琴。
棋爺他們都說,當年展叔把遊霽帶到琴行一是因為自己的慢性病需要個人照顧,二也是看他長得好,光是擺著當學徒就可以招攬生意。
展叔一酗酒就對他辱罵虐打,說白了就是把他當個利用和發泄的工具。
但外婆去世後展叔給了遊霽一個落腳地是真,教了遊霽貝斯是真,離奇送了一把好琴也是真。
隻是偶爾挨揍而已,遊霽可以忍受,沒必要奢求更多。
他撥了下弦,衝眾人乖巧笑笑:“好啦,我開始彈了。”
……
書房這邊,透過落地窗,遊暝剛好能看到遊霽。
國畫日曆是背景牆,坐著椅子的他像是嵌在中間,架著貝斯,頭微垂著,碎發遮住眉眼。
遊暝還記得17歲的遊霽曾說過“我要為貝斯的存在感正名”時眼睛明亮熱血中二的樣子,如果不是他,遊暝也從來不知道原來單純的貝斯也可以彈唱,且酷炫到勾人。
這會兒他聽不到,但就這麼看著。
遊見川見他走神,也望過去,感慨:“遊弋這是真的長大了啊,成熟了。”
遊暝提醒:“遊霽。”
“遊霽。”遊見川改口,笑了笑,“他還在用那把琴呢。大暝,我知道你和遊霽一直關係挺好,確實小時候也是你帶著他,現在他要是還願意,我是不介意讓他入籍回咱……”
“不行。”還沒說完遊暝就立刻回絕。
遊見川疑惑:“為什麼?你不想他當回你弟弟?”
遊暝收回視線,鼠標動了動,把會議聲音調大些,麵無表情道:
“遊霽又不是遊弋。”
-
等遊見川會開完,遊暝便讓遊霽進書房。
遊霽剛彈完兩曲,聽了一摞家傭們的浮誇誇讚,臉泛著紅,眼睛亮亮的,下意識就問:“你不進去嗎。”
這樣的五個字以前他也說過,在某個曖昧的夜晚,意識到後他愣了下,慢慢抿起嘴。
好在遊暝沒像他這樣浮想聯翩,正常回答:“我不了,爺爺想和你單獨聊聊。”
遊霽哦了聲,推開房門。
遊見川本麵朝著嵌入式魚缸賞魚,聽見聲音就轉過身。
兩人對視。
因為前一個月還在新聞裡看到過,遊霽並不覺得遊見川有太多變化。
即便摔倒讓他目前坐著輪椅,但怎麼看也都不像肝癌病人。
倒是遊見川,瞧了他好一會兒才說:
“真長大了,大暝的衣服也穿得下了。”
遊霽沒說話,手掌卷了卷過長的袖子。
“圈子裡有沒有人為難你?”
遊霽搖頭:“沒有的,爺爺。”
當年遊霽去意已決,遊見川也不可能低聲下氣挽留。
他是帶著火,本就不愛過問文娛線的產業,既這人都說不想有任何關係,那他在娛樂圈怎麼混,遊家都不會插手乾預。
轉眼這孩子已經是明星了。
遊見川又看向魚缸裡的錦鯉,鬆弛的喉頭滾了下。
“小霽。你還在怪我嗎?”
遊霽說沒有。
“當初是我任性不懂事,說話也傷您老的心了。”
遊見川笑了笑:“確實傷心。不過你也沒說錯。”
最開始遊霽說想斷絕遊家的關係時,遊見川雖然生氣,但也沒當真。誰會放棄這種好事兒?
直到遊霽最後說,他其實一直在怪遊見川,恨遊家所有人。
他被送回去的時候才六歲,明知道家裡隻有個身體不好也沒有文化的外婆,卻還是毫無留戀把他扔在了那兒。
十年前把他踹了,十年後還讓他回來繼續扮演少爺,這不惡心羞辱人嗎。
其實那些話隻是遊霽為了離開遊家找的說辭,既然這個家的一切本就不屬於他,他又怎麼可能有資格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