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霽輕輕把杯子放到床頭櫃。
窗簾沒拉緊,有光透進來,在床上切割成一方長條。
遊霽站在光條旁的陰影裡,蹲下身。認真地、麵無表情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
這兒沒有攝像頭,沒有外人,借助一點夜色的幫助,他終於能直白地,用舊時戀人的視線端詳遊暝。把過去四年未見的痕跡一點一點、事無巨細地收集。
遊暝還是衝了澡,沐浴露的味道和酒精的味道纏繞著,鑽進遊霽鼻腔。
他好像睡得很難受,一直皺著眉。
遊霽蜷起食指,停在他眉心,沿著鼻梁往下一刮。
說實話。
他沒有很意外或者激動。
其實和訂婚一樣,遊暝退婚或者出櫃,於如今的他都沒有關係。
可他心明明很空,卻又無端多了些再次觸摸的勇氣。
他視線又往下。
這人被子沒蓋,浴袍都沒脫,就這麼鬆鬆係著。左手又是一個虛握圈起的手勢,另一隻手搭在腹部右側。
遊霽想起錄節目最後那晚自己的手也貼在那裡。摸到緊繃又溫暖的腹肌線條,凸起又凹陷,宛若起伏的山川。
以及一小塊奇怪的、圓圓的觸感。
那個觸感讓當時的遊霽愣住,多摸了幾次;讓此刻的遊霽突然膝蓋抵在床沿,扒開遊暝的浴袍和蓋住的右手。
於是,一個指腹大小的、橢圓形傷疤露出來。
很小,卻很深,粗糙深沉的瘢痕紅,在冷白色的皮膚上突兀又怪異,如雪野裡一灘猙獰的泥濘。
是槍傷。
剛剛空成一片的心臟驟然滿了,溢出酸澀的水,遊霽仿佛自己也身處戰場中了一槍,呼吸變快,手也在抖,情不自禁去摸它,不敢想象子彈穿進去的樣子。
就在這時,啪地一聲。
手指被猛然握住。
遊暝像是感受到了觸摸,深深吸了口氣,把遊霽手握緊。
在遊霽慌張抬頭的瞬間,往下刷,改成圈住他的手腕。
很快,很自然,握得很緊,像去習慣性控製一個不安分的打擾他睡覺的人,像早就這樣做過很多次。
他沒有睜眼,毫無意識,隻是向左偏了下頭,對著枕邊人般含糊開口:“小早。”
聲音沙啞,又輕,於是聽起來像溫柔的叮嚀,
“彆鬨。”
遊霽腿一軟,膝蓋滑下。
脫力地蹲在了床邊。
……
接下來遊暝倒好像睡得更深更安穩,眉目都漸漸顯出種少見的孩子般的輕鬆無慮。
遊霽看了他很久,待不再神經質地紅眼眶後,蹲也改成了跪坐。
右手還被緊緊圈著,他這會兒就像電影裡那些單手被銬著軟禁的人。
那些人靠著牆,他則靠著床。
不知不覺,腦袋也靠上去,彆扭地側著,半張臉對著遊暝。
擠進來的月光沒了。遊霽迎著他輕緩安穩的呼吸,宛如夏季曬得溫暖的海浪撲過來,像偷來了片刻愜意與溫存。眼睛眨得越來越慢。
就眯一會兒。他想。
半小時後就抽手起身。
就眯一會兒。
他再次聞了遍周遭的味道,閉上眼。
遊霽覺得自己一隻手都被握麻了,這麼伸著,又跪在床邊,不可能陷入深度睡眠。
但可能是演出的疲憊上來了,他一閉眼就是不省人事的狀態。
完全不敢相信醒時天已經徹底亮了。
完全不敢相信他是四仰八叉趴在遊暝床上,臉陷在遊暝的枕頭裡。
若遊暝還沒醒,遊霽會立馬彈起來。
偏偏遊暝醒了。
因為遊霽能感覺到,他的頭發——他那該死的不短的頭發,被人食指挑起來一綹。
他好像就是被頭皮輕輕的拉扯感給搞醒的。
而他現在也不敢睜眼。
遊暝穿戴整齊,站在床邊,俯著身子把遊霽的頭發纏在食指玩了一會兒,見這人半張臉埋在枕頭半張臉被劉海遮著,又抬手去撥。
待遊霽的額頭和閉著的眼睛露出來,他又湊近了些。
隻是指腹剛碰了下那密密垂著的睫毛,遊霽眼睛驟然睜開,把他手指一掰一甩,猛地坐起身:“你要乾什麼?”
遊暝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