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出現太過突兀。
寧嬌嬌眨著眼看他,仍是屈膝抱腿動作,並不起身。那男子也不在意,隻是將頭低得更低了些,鴉青色發絲隨著他動作從肩頭滑落,垂在臉側,他目光一直不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寧嬌嬌。
風吹過,霜雪落在了黑衣人肩頭,他卻仍維持著撐傘動作,甚至將傘麵更向寧嬌嬌方向傾斜,像是根本沒發現自己肩頭落滿了白雪。
黑色錦袍上暗紋流淌著金光,暗紅色裡衫更與白雪相配,整個人打扮張揚至極,若是換個人來穿,定時要被人嘲笑,可配在黑衣人身上隻讓人覺得
“怎麼?又呆住了?”男子曼聲道,他語調慵懶,總透著一股漫不經心滋味,“還真是個傻花仙——”
他故意拖長語調被寧嬌嬌打斷,她眨了下眼:“我是不是認識你?”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寧嬌嬌會冒出這句話。
他想過也許寧嬌嬌會問自己是誰,會問自己為什麼知道她是個小花仙,甚至想過也許寧嬌嬌會對自己身份生疑。
唯獨沒料到,她竟是一語道破天機,就差直降將自己身份點明。
黑衣人先是一怔,隨後臉上笑意越擴越大,他低低笑了一聲,旋即問道:“那你可要將我臉上麵具摘下,看個清楚?”
不過短短一瞬,他已做好了一切準備,熟料,小花仙定定地看著他,幾秒後,輕輕搖了搖頭。
“不必了。”
出乎意料回答,黑衣人再次怔忪,心中忽得湧起一股不甘,他問道:“為何?”
“我朋友與我說過……”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趁著對方愣神幾秒,寧嬌嬌從地上一躍而起,拍了拍袖子上沾染到雪色。
動作果決,全然不似方才落淚時迷茫。
“多謝公子贈我這片刻遮蔽。”寧嬌嬌道,“眼下雪已經小了些,我還有事要做,就不繼續勞煩公子了。”
小花仙向前走去,動作輕巧至極。
拒絕他態度,也表現得極為分明。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發展,他看著寧嬌嬌向前走,始終沒有回頭,眼看著就要消失在茫茫人海。
在他自己都未曾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追了上去,仍是將傘撐在寧嬌嬌頭頂,迎著對方目光,他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姑娘要做什麼事?不如帶著在下一起。”
怎麼會有這般無賴人?分明剛才她已經拒絕得如此果斷,對方竟然還能黏上來。
寧嬌嬌看著麵前人,試圖從他全臉唯一露出來眼睛裡,尋覓到他是在玩笑。
顯然不是。
“我知道你是小花仙,我也知道今日此處有九重天上仙君降臨。”黑衣人尾調上揚,短促地笑了一下,“說起來,這仙臨燈會,還是因九重天上仙人而命名呢!”
寧嬌嬌沒有回頭,卻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黑衣人也不在意,繼續道:“傳說,當年還不是帝君白衣仙人曾與同伴下凡,途徑融星州時,路見不平,出手幫助了被人欺淩少年,於是便有了這‘仙臨燈會’。”
平鋪直敘,語調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這與寧嬌嬌認知有些出入,她忍不住小聲反駁:“明明是仙人降下福祉,才被稱之為仙臨燈會!”
黑衣人輕笑了一聲,帶著幾分氣音:“真是好騙小花仙。”不等寧嬌嬌反駁,他又道:“起先不過是為了救人,降下福祉才是之後順便,可那少年仙君開始所想,也僅僅隻是為了救人。”
寧嬌嬌心中一刺。
仙臨燈會來源竟是如此麼?
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無力之感,離淵在他人口中津津樂道過往,都是自己觸摸不到曾經。
“那位仙君同伴,如今有司管丹藥,有駐守邊境……”黑衣人想了想,“都在九重天上威名赫赫,唯獨一位美人身亡,曾惹得如今帝君大人好一番傷心,念念不忘。”
寧嬌嬌順著他話想到,黑衣人口中‘身亡’人,大抵就是剛剛複活虞央。
“……那位美人可是戀慕帝君大人已久。”黑衣人慵懶道,“聽說還有一位掌管著邊境之君北海帝姬——嘖,若非是絕對信任,帝君大人又怎會讓旁人管理邊境?”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隻不過寧嬌嬌聽得刺耳,她硬生反駁:“自然是因為那位帝姬品行端方,能力超群,資質能夠勝任。”
黑衣人揚眉:“這並不矛盾。”
“不過聽起來,你與那位帝姬有些淵源?”未及寧嬌嬌開口,黑衣人又戲謔道,“那不如猜猜看,倘若有朝一日你與她帝君大人對立,這位帝姬是會幫你,還是幫如今這位帝君大人?”
語氣隨意至極,仿佛真隻是隨口一提。
這話問得誅心,寧嬌嬌卻神色不變,連腳下腳步都未曾放慢。
早在黑衣人說起北芙時,她就開始往前快走,企圖擺脫。
換句話說,寧嬌嬌壓根沒仔細聽黑衣人話,隻想趕緊把這人甩開。
可也不知怎麼回事,黑衣人偏偏就是跟準了她,並非跟得很緊,隻是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後。
既不冒犯,也擺脫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