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性不好,很多事忘了便忘了,也能活得輕快些。
偏偏有人要逼她想起來。
偏偏!
……
龍族本就天性霸道偏執,其中以紅龍性格最為火爆。
姻緣仙君緣邱眼看著不對,蒼老麵容上滿是與年紀不符焦急,他企圖喝止:“北芙!你冷靜下來!”
可惜已經晚了。
“我隻是想要我朋友而已。”北芙道,“就算有人該死,也不該是寧嬌嬌去。倘若不是她被剝離魂魄,又怎會……!”她頓了頓,卻說不下去了,繞開了那個字眼,冷笑一聲,“若真有人該死,我們大名鼎鼎三界第一美人虞央怎麼不去死?”
“從小便喜歡搶彆人東西,現在連彆人命也要搶了嗎?”
理智被怒火灼燒,北芙已經開始口不擇言了。
離淵看著北芙,眼神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虞央沒有錯。”
北芙抬起頭,看也不看虞央,輕蔑一笑:“沒有錯……嗬,對啊,那帝君大人告訴我,錯是誰呢?”
這句話徹底將殿內氣氛凍結成冰,死一般寂靜中,一直未曾開口虞央上前一步:“阿芙——”
“滾開!”北芙看也不看她,徒手扔了一團烈焰之火炸於她麵前,“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北海帝姬說話?!”
站在一旁虞央聞言握緊了拳,眼中閃過傷痛。
她還在怨她。
北芙壓根不去看虞央,緩慢地從地上站起身,原本烏黑眼眸一片猩紅,她放下鞭子,語氣出乎意料平靜。
“帝君大人能用寧嬌嬌身體,去溫養虞央魂魄。”
北芙歪了歪頭,忽然揚鞭一指,嘴角勾起詭異弧度。
“那我,是不是也能用她身體,來溫養嬌嬌魂魄?”
殿內眾仙俱是噤若寒蟬,離淵仍坐在那高台之上,他半垂下眼,語氣平淡到不起一絲波瀾:“跌落斬仙台者……”
離淵忽然停住,心中湧起了一股巨大惶恐。
——跌落斬仙台者,神魂俱滅。
這是三界所有人都知道道理,可此時此刻,離淵隻覺得心臟被一隻無形手緊攥,強行忍耐著才能控住痛得幾乎要顫抖身體,他甚至以及記不清聲粗感受到這般疼痛是在何時了。
也可能,離淵從未這般痛過。
在旁人眼中,帝君坐在上首,一襲白衣勝過九重天上白雪,嘴角一貫帶著笑意消失,整個人看著不帶分毫感情,就像是一位真正無欲無求神仙。
所有人都覺得是帝君離淵在俯視眾生。
無人知曉,在上首離淵捏緊了手指,脊背僵直,整個人像是被牢牢釘在了原地。
沒有人敢仔細瞧他神色,因此也沒有人注意到,那高高在上帝君,此刻眼中盛滿了茫然。
神魂俱滅……
神魂俱滅。
在這一刻離淵才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此刻不該有任何感情,可偏偏再也無法將這四個字說出口。
他拒絕將這四個字與那個小花仙聯係起來,好似這樣就能否認她消失事實。
“但凡跌落斬仙台者,神魂俱滅。”北芙道,“可倘若她有流魂光嬰珠呢?”
言驚四座,就連鴏常也驚異地看著北芙,難以置信她竟然將這件寶物送了出去。
彆人不了解,他可是知道,當年北海式微,為四海之末,更何況還有些兒女情長糾葛在,東海鮫人族聯合東海其餘種族,試圖進攻北海,而東海王卻置之不理。
那時北芙第一次率軍出征,那時她尚且不足百歲,在敵眾我寡情況下,硬是打了個大勝仗,刷新了眾仙對北海認知,更讓暗處蠢蠢欲動之人,再不敢輕舉妄動。
而流魂光嬰珠,就是北海龍王對她獎賞。
同樣知道這些往事虞央忍不住開口:“你真將流魂光嬰珠給她了?”她頓了頓道,“倘若如此,也許還能留得一條命在。”
話雖這麼說,但虞央心中難以自抑地湧起了嫉妒之情。
北芙是多麼目下無塵一個人,虞央是知道。她當年費儘心思,獨獨沒能博得北芙歡心,反倒惹她生厭。
不曾料到,居然被一個凡間小花仙得到了這片真心。
北芙看也不看虞央,她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勉強抑製自己想要將一切摧毀暴躁,直視離淵:“我問你,倘若她魂魄回來,我是否也能用虞央軀體來溫養她魂魄?”
殿內所有人都看向了虞央,曾經三界第一美人站在那兒,卻沒有將目光分給他們半分,隻怔怔地看著北芙。
像是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個建議。
虞央總以為自己是不同。
按照血緣上說法,她是北芙姐姐,可虞央不敢直接告訴北芙,便費了許多心思成為了北芙朋友。
她是真心喜歡北芙張揚肆意,就像活在海底角落裡陰暗生物總是向往著陽光一樣。
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身份暴露後,對方會是這般厭惡,厭惡得即便是‘死而複生’,也再不給她一個正眼。
虞央形容不出自己此刻感受,怔了片刻後,也反應過來:“倘若可以,我亦心甘情願。”
這話不假。
她欠那小花仙一份恩情。
虞央冷靜下來,心中將一切算計明明白白。
如今天緣大陣事情已經解決,自己修為到也不急,而且這是北芙提出要求。
倘若這樣,就能讓北芙心中氣消一些,修複兩人關係,真是再好不過……
“無需他人。”
一道清冽嗓音打斷了北芙思索,離淵不知何時走下了高台,他收起了身上所有威壓,輕聲道,“若是能回來,我自有辦法。”
誰都知道他言下之意是什麼。
但無人敢質疑。
所有人目光都凝聚在北芙掌中驟然騰起火焰上,隨著火舌越竄越高,上方逐漸騰起了一片水霧般景象。
緣邱喃喃道:“北海明珠可使招魂……竟然是真。”
不知想起了什麼過往,眸色愈發暗淡。
水霧愈發聚攏,模模糊糊得,像是要組成了一個熟悉人影。
北芙雙眸放光,手中動作愈發仔細。
人影在水霧中愈發顯得清晰,起先是身段,而後是眉眼,再後又是發絲……
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秒那個小花仙就會對著室內眾人笑起來,俏皮地眨著眼。
然而就在眾人心潮澎湃地以為勝利在望之時,那片聚攏著水霧‘嘭’,得一下消散,刹那間,原本凝霧不在,隻餘火焰仍在獵獵作響。
滿室寂靜。
“不……不!這怎麼可能!”
北芙聲音都變了調,她跌坐在地上,顧不得自己形象,再次嘗試著牽引寧嬌嬌魂魄。
依舊無果。
除了仍不死心北芙外,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深深地低著頭,殿內落針可聞。
就連一貫嬉皮笑臉鴏常都保持靜默,不忍去看離淵如今神情。
鴏常甚至有些後悔,沒有早些提醒離淵,讓他明白自己心思。
就連沒有感情時候,離淵都不敢麵對寧嬌嬌死去事實,更遑論是融合了感情之後呢?
實際上,離淵沒有他們想得那麼難過。
他心是空,感知不到什麼。
好似在剛才某一刻,那顆心也隨著墜落到了斬仙台下。
離淵平靜地上前,俯下身,任由雪白長袖覆在地上,冷冷清清,不染半分塵埃。
手掌向上,在東西落地前,他接住了那幾片花瓣。
花瓣焦黑又枯敗,仿若生來如此,從沒有半點鮮活。
是方才水霧消散時落下,除了離淵,無人注意。
離淵望向了自己手掌,漆黑一片眸中終於亮起一絲光亮,如同午黑夜中偶然燃起一盞燈火,帶出了幾分淺薄溫柔。
白衣仙君起身,鴏常偷偷瞟了他一眼,隻見對方眉目從容,好似不曾有半分情動。
就在鴏常舒了口氣同時,卻發現離淵隻是怔怔站在原地,再沒有動作。
鴏常有些奇怪,大著膽子多看了幾眼,卻在看清離淵唇畔那抹笑意,不自覺地瞪大了雙眼。
這……!
鴏常心中愕然,繼而苦笑不已。
情魂尚未融合,卻已知曉何為心動……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周遭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就連怒火高漲北芙也陷入沉默,再沒有開口。
離淵卻再也沒有心思分給這些。
他兀自垂下眼簾,望著掌中那幾朵枯敗常花出神。
他想,是不是這樣,也能勉強算作自己終於有一次在她離開前,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