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每每去外家走動,她都是大包小包提著許多節禮,對自己舅舅敬重得很,至於對外祖母,更是噓寒問暖的。
和舅父說著話時,阿疇提起來這次婺州官營織造院的那批貨,舅父倒是讚同,捋著胡子道:“你們年輕,年輕人有時運,就該好好乾,把這家業積累起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們就說句話,你們父母不在了,我不顧著你們誰顧著。”
這話聽得希錦自然心裡感動,要不說外家好呢,親舅舅就是不一樣。
這時候,舅舅家表哥表嫂也過來了,阿疇便陪著表哥舅舅在那裡說話,希錦自己抱著芒兒過去了後堂她外祖母那裡。
舅舅家幾個表嫂表姐妹都在,圍繞著外祖母,花團錦簇一般,見到希錦都招呼著坐下,又逗著芒兒說話。
外祖母心疼早逝的女兒,待希錦頗為親近,忙讓底下人端上來紅棗蓮心冰糖羹,又上了茶葉蛋、豬油玫瑰年糕、雪花酥和五香糕等。
希錦見桌上擺著百事吉,那百事吉是年節時候待客都有的,有柿子、橘子和柏枝,統統放在一個盤子裡,就叫柏柿橘,取個百事吉的諧音。
這本是家常物,不過那橘子卻色澤嫣紅,光彩灼爍,這必不是市場上常見的——至少不是希錦不愛吃的那種橘子。
旁邊表姐看到了,笑著道:“希錦素來不愛吃橘子,不過你嘗嘗這個,這個甜。”
說著就給希錦掰了一個。
旁邊幾個聽到也都笑了:“對,你嘗嘗。”
希錦比那拿過來嘗了口,果然,那橘子清甜甘美,膏液充沛,幾乎入口即化,也沒什麼渣滓。
當下不由好奇:“這是什麼橘子?”
外祖母笑得慈愛:“這是乳柑,你舅父托人買到的,運了一車,給親朋都分了些,昨日還說呢,希錦不愛吃這些,可要讓你好好嘗嘗,看看是不是好吃。”
希錦聽著這話,笑道:“確實是甜。”
外祖母:“今日回去時帶一些,留著慢慢吃。”
希錦:“那還是罷了。”
其實說這話已經有些乾巴巴的了,年前她購置了一些年貨,有些還特意捎過來給外祖母和舅舅,算是晚輩的孝敬。
而舅舅這裡所謂的親朋,自然是沒他們家的。
倒是也能理解,她招的贅婿,沒什麼地位,夫妻兩個都年輕,在寧家說不上話,舅舅自然不指望自己的,有那稀罕好東西,必是派上用場,送給更要緊的親朋。
不過被親戚這樣忽視著,且外祖母似乎也沒意識到這其間的微妙,她心裡自然不舒坦。
這時候,外祖母親自動手剝了一個茶葉蛋:“來,芒兒嘗一口茶葉蛋,來年抱一個大元寶。”
茶葉蛋是圓的,過年時候寓意大元寶,圖個吉利。
芒兒還小,自然不會吃,抱著那茶葉蛋玩兒,懵懵地眨著眼睛,把那茶葉蛋倒是看得寶貝似的,惹得大家笑。
這時候表嫂念蕊見了,笑道:“這芒兒看著倒是個有福氣的呢。”
外祖母滿臉慈愛:“是了,生得天庭飽滿,人都說這樣的孩子福氣大著呢!”
大家聽了也都誇,這麼說笑間,念蕊卻突然道:“我記得祖母曾提起,我們希錦也是有大福氣的,姑母生她時,可是夢見了七彩錦鳳呢!”
外祖母忙點頭:“是,是,夢得可真真的,醒來後還掰著手指頭說,都是哪幾個顏色,那七彩錦鳳又是怎麼拖著漂亮的尾巴翅繞著院牆一圈,最後落下來,說那羽毛反著七彩的光,就在她眼跟前閃!”
外祖母提起這些,自然也是惦記起自己早早沒了的女兒,難免有些歎息。
不過希錦卻是不愛聽這些。
她娘確實夢到了七彩錦鳳,所以才給她取名叫希錦,希是從寧家的字,錦便是那錦鳳。
因為這夢,父母自然對她寄予厚望,說她將來要享大福,她自小又生得玉淨花明,那是滿汝城打著燈籠都難見的顏色,於是便時不時被人誇,說她將來必是要嫁貴夫。
後來和霍二郎訂了親,大家暗地裡也說霍二郎將來得了功名,她怕是要得誥命。
可誰知道——
希錦歎息,想著不提也罷。
反正現在誰提那七彩錦鳳,於她來說就是一個笑話。
她多少明白,念蕊提這個是嘲諷她。
念蕊對於大家夥誇芒兒聰明不樂意了,覺得沒誇自己孩子,她不會想到大家對著外來的親戚客氣客氣,隻覺得自己孩子被冷待了,便故意這麼說。
那意思是,天庭飽滿又如何,你娘還夢到七彩錦鳳呢,你也不過如此。
希錦臉上便淡淡的,若是以她性子,必是要還回去的。
但她到底顧念著外祖母,也顧念著這份親緣。
於是她便笑了笑,道:“要不是嫂嫂提起,我都要忘記這一茬了,其實當時就是圖個吉利,誰還能天天拿這個說嘴呢。”
她這“說嘴”,明指自己,其實自然暗指念蕊。
聽話聽音,周圍表姐妹有那精明的,自然多少聽出話中意思,都抿著唇不言語。
誰都知道希錦的性子,打小性子就嬌,誰招惹她,她那嘴能把人說得無地自容。
表嫂也真是的,乾嘛非要提這話茬,這不是明擺著找不痛快嗎?
這時候希錦又道:“外祖母,我娘在的時候便說,你最是通曉大理的,你既說夢到七彩錦鳳有福氣,那必是有大福氣了,我到底還年輕,興許福氣在後麵,說不得趕明兒我家芒兒便讀個功名,到時候我也能得個誥命,披上霞帔,誰知道呢!”
念蕊聽聞,知道她這是衝著自己來的,心裡多少不服,不過一時竟反駁不得。
希錦把她娘聽老祖母的話都說出來了,反駁她便是反駁老祖母,隻好忍著,不過終究氣不順罷了。
老祖母依然笑嗬嗬的,卻是道:“你彆總抱著孩子,你看我們小玉兒眼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