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遊。
能遊到這裡的燈不多了,這裡接近城牆,岸邊種著一棵高大的榕樹,枝條長長的,伸向了湖麵,繁盛的枝葉恍若融入這濃濃夜色。
樹乾上坐著一位黑衣青年,一身乾練的勁裝,馬尾高束著,眼尾上挑。他背靠樹乾,左手隨意搭在曲起的腿上。
樹葉擋住了光,唯有粼粼的月光透過平靜的水麵打在他清冷的眉眼上,冷漠中透著一份孤獨。
晏南機手中握著一枚木刻,紅繩和穗子淩亂地纏在他修長指間,一盞未點燃的燈掛在旁邊的枝乾上。
無論是蟬鳴亦或是人聲,萬籟俱靜,某一瞬,好似世間隻他一人。
晏南機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那條“錦鯉”,真實的觸感清晰地提醒著他。
忽然,有兩盞荷花狀的河燈越過那些將明將滅的燈緩慢又堅定地往下遊遊來。
能到這裡的河燈,大多油儘燈枯,可這兩盞這般實屬罕見。晏南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看著它們朝他遊來,看著它們經過腳下,看著緩緩離去。
——他看到了即將被火焰吞噬的、熟悉的名字和字。
……
……
清明一過,城郊的住宅徹底竣工。難民們在濟世堂和戶部的安排下,逐漸在京都城紮根。
三州也傳來好消息,泰興帝大喜。於三日後禦花園設慶功宴,宴請功臣。蕭洄發現宴席名單裡有自己的時候,還愣了好一會兒。
他是名單裡唯一一位平民。
既無官職,也無爵位。
這道聖旨送到蕭家的時候,如同小石落入平靜的湖麵,起了陣陣波瀾。
蕭懷民將聖旨看了又看,最後拍了拍蕭洄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要是不想去就稱病吧,皇上那邊爹來想辦法。”
“爹,您真的敢啊?”蕭洄笑了笑,將聖旨拿回來像裹畫一樣裹好,道:“去就去唄,我一沒科考二沒舉官的,那麼多大臣看著,皇上還能吃了我不成?”
秦氏擔憂道:“我兒,深宮內危險重重,此去定要小心。”
她實在是被之前那場謀害給嚇怕了,擔憂禍端重演,心臟緊張得撲通撲通的。
她的兒子蟄伏了這般久,此時驟然重新出現在百官麵前,不知道會發生何事。
搞政治的心都臟。
整個蕭府肅穆了三天。
三天後,傍晚。蕭洄第一次坐上了蕭懷民的馬車,與之同行的還有蕭敘。
蕭洄一改往日的風格,穿了一身極為樸素的白色素衫,瘦弱的身子骨看起來弱不禁風。細白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手臂、手腕無一處不脆弱。
風華絕代的少年郎搖身一變,變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秧子,蒼白的病容替他的容顏添上幾分惹人垂憐的易碎感。
不說話的時候是這樣。
一旦說了話——
“爹,宮裡禦酒好喝麼?”
他還沒喝過呢。
都說宮廷玉液酒,想必不會比茗醉軒的千裡醉差到哪去。
蕭懷民正閉目養神,沒搭理他。
蕭洄拿手指戳了戳他,“爹?”
他爹還是沒理他。
榻邊放著幾張蕭懷民平時用來寫字的紙,蕭洄又湊過去拿了張來玩,寂靜的車內隻餘沙沙的折紙聲。
蕭敘本來也閉著眼,聽見動靜掀眸看了他一眼,然後無奈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