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霍令儀陪著霍令君玩鬨了一會,等把他哄睡著了才打了簾子往外走去…許氏正在外頭做著女紅,見她出來便笑著說道:“瞧你這一頭汗,你弟弟頑劣,你也彆總是縱著他,沒得累著了身子。”
霍令儀聞言也隻是輕輕笑了笑。
她朝人走過去,由著人拭了這滿頭的汗,才開口問道:“母妃這是在做什麼?”
許氏聞言握著帕子的手卻是一頓,她垂眼看著手中的衣裳,卻是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這衣裳還是你父王離開燕京的時候繡得,如今衣裳快繡好了他卻穿不著了…”她這話說完是又跟著幾日:“等再過幾日你父王的祭日也要到了。”
霍令儀聽到這話也跟著沉默了一瞬,她的指腹滑過衣裳上頭用金線繡著的紋路,心下是輕輕歎了口氣:“等到了那日,我陪您一道去吧。”
父王出殯的時候她在去邊陲的路上,如今七七大祭,她想去清平寺替他上一炷香。
許氏自然是應了,她把手中的衣裳放在一旁的繡簍中,跟著才又朝霍令儀看去,卻是又過了一會才開口說道:“你明年也該及笈了,若不是你父王的緣故,等過了及笈你也該嫁給信芳了。”
霍令儀聽聞這話,倚在許氏懷裡的身子還是有片刻的僵硬…可也不過這起子功夫,她便開了口:“我和他雖是自幼長大,卻也沒定個什麼婚約,何必耽誤人家。”她說話的語調未有什麼異樣,可那雙微微低垂的眼中卻是一片清冷之色。
許氏未曾察覺到她的不同尋常,聞言也隻是柔聲說道:“你和信芳雖然未曾有過婚約,可咱們兩家素來走得近,這心思卻是早就存了的…”她說到這,手便撐在霍令儀的頭上輕輕揉了一揉,跟著是一句:“何況信芳是個好孩子,早在你父王出殯那會,他就來與我說了…他願意等,等著你除服之後再迎娶你進門。”
這話——
霍令儀並不是頭回聽。
前世柳予安也曾鄭重其事得與她說過,他說他會等她,等到她除服後再娶她。彼時她聽到這話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呢?那時她的父王才剛剛歸天不久,正是她這順遂人世裡最灰暗的日子,可因為他的這番話,卻讓她對這個人世又多了幾分希望。
霍令儀想到這,袖下的手忍不住還是收攏了幾分。
她曾不止一次得想問一問柳予安,究竟於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她曾那樣信任他,就像相信每天的太陽會從東邊升起一樣…這蒼茫人世,浮沉歲月,她什麼都不信,隻信他柳予安一個人。
她以為這餘後的這一生,會有他的相伴…可他又是怎麼對她的?新婚之際,她一身大紅婚服坐在喜床之上,帶著滿腔的激動和對未來生活的期待,等著她的夫君出現,等著他來挑起她的紅蓋頭與她共飲一杯合衾酒。
後來,柳予安出現了——
他穿著一身大紅婚服負手站在她的身前,溫潤如玉,卻是她從未見過的肅色麵容。
“夫君…”
“晏晏,我不能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