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霍令章早就習慣了霍令儀這般,自然也未曾察覺到有什麼異常,他的步子邁得並不算大,恰好離霍令儀有半步的距離,待又走了幾步他才開口說道:“自從父王薨逝,家中外頭流言紛亂,全靠長姐,家中才不至於出什麼亂子。”
他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開口說道:“家中之事我已知曉…子不言母之過,長輩的過錯我實在不好多說,但請長姐放心,諸如此類之事日後絕不會再有。”
他說話的聲調依舊是溫和的,可是言語之間卻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語調也很是誠懇。
霍令儀終於還是停下了步子,她雙手負於身後,身子卻是半側朝身旁的霍令章看去。夾道兩旁雖有燈籠垂掛,隻是隨風搖曳,那燈火委實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好在天上的明月很是通明,打在兩人的身上,倒也能瞧得幾分真切。
她便這樣依著明月看著眼前的霍令章…
明月皎潔,打在眼前這張溫和清雋的麵容的確算得上是相得益彰。可是誰又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張猶如明月般皎潔的麵容下,卻藏著一副比誰都要陰毒的麵容…眼前這個人啊,遠比林氏還要可怕。
霍令儀負在身後的手攥緊了幾分,卻是過了許久,她才看著他平聲一句:“家中內宅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鄉試在即,你且好生準備就是。”
霍令章聞言便又應了一聲“是…”
他似是想到什麼,從袖中取出一隻錦盒,雙手奉於人前:“長姐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我知長姐喜玉便親自尋了塊好玉給長姐刻了塊玉佩…”他說到這,麵上倒是難得顯露出幾分羞赫,連帶著聲也輕了幾分:“隻是難免有些粗糙,卻是比不得寶樓之中的好物。”
霍令儀垂眼看著他手中的那隻錦盒,她知曉這錦盒之中的玉佩是如何模樣,即便比起燕京城中最出名的多寶樓,這塊玉佩也是不差的。
她這個好弟弟實在是自謙了。
前世她雖然不喜林氏連帶著對霍令章也提不出幾分歡喜,隻是霍令章為人謙和,霍令儀心中待他終歸還是有幾分姐弟之情的。因此他送來的玉佩,她雖然嘴上未說什麼,私下倒也是戴過幾回的。
如今…
如今霍令儀雖是接過了他手中的錦盒,卻是連看也未曾看上一眼,聞言也不過淡淡一句:“東西我便收下了,隻是以後你也不必如此費心了,沒得耽誤了你的功課,側妃又該怪責旁人了。”
待這話說完——
她便也未再說話,隻是與人點了點頭,而後便轉身朝大觀齋走去。
燈火搖曳,霍令章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什麼都未說,眼中卻是閃過幾許暗芒…指根上頭仿佛還留著她的餘溫,他收攏於手心負於身後,直到瞧不見霍令儀的身影才轉身離去。
…
餘後的日子。
因著霍令章回到了家中,林氏和霍令德倒也未再像往日那般日日拘於屋中,平日往昆侖齋跑得次數便也越發勤了…林老夫人雖然因著前事心中還有隔閡,可總歸還是給了她們幾分臉麵。
底下幾個丫鬟生怕林氏又起了勢,私下不知說過多少回…
霍令儀倒並未有什麼動作,平日依舊是理著賬見著管事,平日有空便去瞧瞧祖母,或是去錦瑟齋陪著母妃…有時陪著她做著女紅,有時給她讀書講趣的,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日子過得很快,沒幾日便已步入九月。
天氣卻是越漸涼了,府中上下皆已換上了秋裳,外頭院子裡的樹也都起了幾分秋意。今年的秋試早幾日已經過去了,不拘各位學子考得是好是壞,也隻能等過了中秋,等到那榜單發落才能知曉…
信王府中除了林氏和霍令德,倒並未有多少人在意此事。
大多數人都覺得霍令章如今年歲還是太小了些,那鄉試左右也隻擇取那麼些人,二少爺雖然聰慧可真要放在那些人之中隻怕是不夠看的。因此眾人也隻當他這回不過是去走個場麵曆練一回,對於能不能上榜卻是從來不曾想過的。
林老夫人私下還找了一回霍令章,卻是讓他不必灰心,即便不能上榜也不必覺得可惜。
等過了中秋,那鄉試的榜單便也發落了下來…
信王府卻依舊門庭緊閉,沒有半點要去查探的意思。
如今時辰還早,霍令儀披著一件外衣站在窗前,卻是低頭在修剪著一盆花房新送來的花…杜若便在一旁握著帕子,隻等著人修剪完便把帕子遞過去。許是覺得屋中太過安靜了些,杜若便開口問道:“您說二少爺能中舉嗎?”
霍令儀聞言也未曾抬頭,就連手中的動作也未有一瞬得停頓,口中倒是說了一句:“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杜若聽聞這番話卻還是忍不住折起了眉心,若是能的話,郡主這段日子下得功夫豈不是都白費了?如今這位二公子還沒中舉呢,老夫人待她們的態度便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僵持,若是真中個舉,隻怕這位側妃娘娘又該鬨騰起來了。
霍令儀放下手中的剪子擱於一側,而後是接過杜若遞來的帕子擦拭起來。
她自然未曾錯過杜若輕折的眉心,眼卻朝窗外的那一片深深秋意看去,卻是過了許久才開口一句:“不必擔心…”
她知曉霍令章會中舉,可那又如何呢?有些事,早就變了…
有風拂過,打來這深秋的幾許涼意,霍令儀掖了掖身上的外衣,而後才繼續說道:“也是時候去給祖母請安了。”
…
霍令儀到的時候,昆侖齋已是一片熱鬨之色。
今日並不是尋常請安的日子,可屋子裡卻已坐了不少人…一眾丫鬟、婆子見她過來,忙與她打了禮。霍令儀一雙桃花目掃過屋中眾人,等和林老夫人打過禮才笑問道:“瞧著倒像是有什麼喜事,可是二弟中舉了?”
霍令儀這話剛落——
林老夫人便笑開了眉眼,她一麵是朝霍令儀招了招手,一麵是開口說道:“你這丫頭倒是個眼尖的…”她這話說完便笑著把案上放著的折子遞給人看,跟著是又一句:“你二弟中了今次第三名,先前報名官過來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等接到這折子才算是信了。”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朝霍令章看去,麵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原本以為這個孫子不過是去走個過場,哪裡想到竟還真的中了舉人…雖說這鄉試不過是頭一場,可能從那千人之中脫穎而出卻也極為不易了。林老夫人想到這便又忍不住誇讚起來:“原本便覺著你聰慧,未曾想到還真給咱們霍家掙了臉麵,好好好。”
林氏聞言更是一掃舊日的模樣,她麵上掛著笑,連帶著聲調比起往日也要足上幾分:“母親,家中已許久不曾辦過宴會了,媳婦想著不若就趁此機會給令章辦個宴會,也正好讓家中熱鬨熱鬨,您瞧可好?”
林老夫人聞言倒也覺得可行,家中的確已許久未曾熱鬨過了,趁此機會辦個宴會倒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隻是如今家中的事物都由霍令儀掌管著…
因此她也未曾馬上答應,隻是朝霍令儀問道:“晏晏,你覺得如何?”
林老夫人這話一落——
林氏先前還帶著笑的麵容卻還是忍不住僵了一瞬,還真是不一樣了,以往這些事哪裡需要和霍令儀商量?不過她終歸是曆了事的,雖然心中不忿,可麵上倒也未曾顯露什麼,仍舊帶著笑看著霍令儀。
霍令儀聞言倒是笑了,她把手中的冊子一合:“家中難得出了這樣的喜事,自然該好好操辦一番,隻是…”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開了口,麵上閃過幾分難為:“我舊日也未曾操辦過宴會,也不知該怎麼操持比較好。”
“倒是不必勞煩郡主…”
林氏這話說得極快,等看見林老夫人不悅得折了眉心,她才回過神來…未過須臾,她的麵上便重新掛了一道溫和的笑,連帶著聲也跟著平和了幾分:“郡主平日操持家務已是不易,此事便由妾身來操辦吧,您瞧可好?”
自己兒子的宴會,哪裡能經由彆人的手?
何況這個小蹄子向來不喜歡她,誰知道她會不會再出些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