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捉蟲)(1 / 2)

三月初三,正是一個大好晴日。

昆侖齋中, 林老夫人坐於高位上, 她眼看著底下站著的兩個孫女, 一個明豔如牡丹一個清麗如芙蕖…倒是讓她一雙眉眼也跟著泛開了幾分遮不住的笑。她把手中的茶盞往一側的茶案上一擱, 而後是開口說了話:“今兒個安平公主生辰, 想來去那的也有不少貴胄門第。”

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是看著霍令儀繼續說道:“晏晏, 令德往日得罪過安平公主又鮮少參加這樣的宴會,到那的時候你記得多幫襯著些。”

林老夫人這話一落, 霍令德低垂的那張麵容上還是忍不住閃過幾分暗沉,袖下的指根也緊緊握著…這話說得好聽,其實不就是在說她往日沒見過這樣的世麵,得讓霍令儀多提點著些,沒得她在那頭出了差錯。

她心下不舒服,隻是想著上回母親說的那些話,霍令德袖下緊攥的指根便也跟著鬆開了…真到了那處, 誰丟臉還不知道呢。

霍令德想到這心下思緒倒也漸漸放平了幾分, 麵上的那幾抹暗沉也跟著消散了不少,唇角還忍不住閃過幾分譏笑。不過不管霍令德心下是怎麼想的,此時她仍舊彎著一段脖頸扮得一副乖巧, 等朝人打了個禮便又柔聲說道:“祖母放心,孫女都記下了,孫女一定會好好跟著長姐,絕對不會出差錯的。”

霍令儀聞言倒也未說什麼, 隻是與林老夫人打了一個禮,口中應了聲“是”,旁話卻也未再多言。

林老夫人見她們這般,麵上的笑自是越發濃鬱了幾分。

因著時辰快至,她便也不再多說旁話隻是又囑咐了兩人幾句就讓她們出去了。

等到了影壁那處。

霍令儀剛由杜若扶著坐上了馬車,車簾尚還未曾落下…霍令德便由丫鬟扶著走了過來,她的手撐在那錦緞車簾上,一雙俏麗的雙眼是先瞧了一遭馬車裡的裝扮。

越瞧,她心下就越發覺得不舒服。

雖說前些日子祖母也給她重新備了一輛馬車,用度較起以往也算得上是極好的了,可比起霍令儀的卻還是不如。

霍令儀的馬車是當年霍安北還活著的時候,由他親自命人打造得,不僅用料皆為上乘,馬車瞧起來也尤為寬敞…除去那香案、櫃櫥,隻怕再坐上四個人也不顯擁擠。

她想到這,那雙清麗的眼中便止不住顯露出幾分欽羨和嫉妒。

霍令儀先前已由杜若扶著坐好,她眼看著霍令德攔在外頭也不曾說道什麼,等接過杜若奉來的茶盞用了口熱茶後,她才不鹹不淡得開了口:“三妹有事?”她說話的時候,一雙桃花目就這樣看著站在車外的霍令德,隻是眼中卻沒什麼情緒,聲調也沒什麼起伏,全然是一副沒把她放在眼中的模樣。

霍令德在聽到霍令儀出聲的時候便已回過了神。

她抬了眼簾朝人看去,待瞧見霍令儀這幅模樣,霍令德這心下便越發覺得不舒服…她最討厭霍令儀這幅對什麼都無動於衷的模樣,仿佛在她眼中,他們這些人就是那卑微的螻蟻,連看也不屑多看幾眼。

她有意想去嘲諷人幾句,隻是心思一轉便又換了個話頭:“既然我跟長姐都是一道去彆莊,不若同乘一輛馬車吧?說起來,我和長姐也許久不曾說過話了。”

霍令儀倒是未曾想到霍令德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這個三妹往日可是最不喜與她待在一處了。她仍舊握著手中的茶盞,眉眼卻是微微掀起瞧了她一遭,待瞧見霍令德掩於眼底的那幾抹不同以往的神色…霍令儀想了想便也不曾說道什麼,她把手中的茶盞落於案上,而後是取過一方帕子拭了拭唇邊的茶漬,跟著才淡淡開了口:“三妹請便吧。”

她這話剛落,霍令德便由人扶著坐上了馬車,馬車寬敞即便坐了四個人也不顯擁擠。

沒一會功夫,馬車便往府外平穩駛去…霍令儀也未曾理會霍令德,隻取了早先從屋中帶來的閒書,彎著一段脖頸翻閱起來。

可她不說話,卻不代表霍令德不開那個口了。

霍令德背靠著車廂坐著,馬車裡頭置著錦緞布褥,這樣靠坐著也不覺得難受…她的手中也握著一盞茶,一雙眉眼卻是稍稍掀了幾分朝霍令儀看去,眼瞧著她如今還是那副說不出的清平閒適,霍令德握著茶盞的手便又忍不住握緊了幾分。

隻是也就這一瞬,她便重新鬆開了…

霍令德把手中的茶盞重新置於茶案上,而後是看著霍令儀說了話:“我聽說今兒個柳世子也會過來,想想也是,今兒個是安平公主的大好日子,世子身為公主的未婚夫自然是要來的…隻是想著以往長姐和世子的關係,難免不道一聲可惜。”

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是又掀了一雙眼簾,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模樣:“長姐素來能掐會算,當初長姐可曾算到今日會是這幅模樣呢?”

她心中可還一直記著當日那張字條的事…

若不是霍令儀當日使計讓她得了那張字條,她也不會平白挨了周承棠的巴掌,自然也不會被趕去西山——可這人世的際遇就是如此妙不可言,若是當初沒有這麼一層緣故,她如今也成不了太子側妃。

如今柳予安要娶周承棠,而她也成了太子側妃,反觀自己這位長姐不僅什麼都沒得到,還成了周承棠的眼中釘。

她想到這,麵上的笑卻是又多了幾分肆意,這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霍令儀聽到霍令德的一字一句,麵上也未有什麼變化,隻是翻著書頁的手卻還是停了下來。她的手仍舊擱在書麵上,那張明豔的麵容卻是稍稍抬了幾分朝人看去:“若是我記得不錯的話,三妹往日也是喜歡過柳世子的。”

她這話一落——

霍令德先前還掛著笑的麵容驟然就僵了一瞬,她的確是喜歡過柳予安,那樣一個溫潤郎君,試問這天底下的女兒誰會不喜歡?即便時至如今,她對柳予安也還有幾分忘懷不掉…可這也不過是女兒家的幾分喜歡罷了。

何況如今柳予安和周承棠早已被賜了婚,她可不敢動這個念頭。

再說比起柳予安那一份得不到的愛,她還不如好生做她的太子側妃,畢竟周承宇可是下一任的帝王,隻要得了周承宇的寵愛,日後她就是那梁宮裡的寵妃。到那個時候,這些曾經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得恭恭敬敬對她俯首叩拜。

就連霍令儀也是如此。

因此霍令德一聽霍令儀那話忙開口辯駁道:“長姐如今怎麼也學起外頭的那些長舌婦,胡亂說道了…這話若是讓祖母知曉,想來祖母再是喜歡長姐也必定不會饒了你。”

她說到這是取過一旁的茶盞又用了一口茶,等平了心下的思緒才又跟著一句:“今日我就權當長姐是無心之言了,若再有下回,即便您是長姐、是郡主,我也得讓祖母親自給我做主。”

她這話雖然說得義正言辭,可隻要仔細辨彆,卻還是能聽出她話裡話間的驚慌失措。

杜若眼看著她這副模樣越發不喜…

若不是霍令德起了那個頭,郡主又怎麼可能會說起這些舊事?偷雞不成蝕把米,如今被人揭穿後反倒是怪起郡主來了…她心下連著啐了人幾聲,素來持重的麵上也泛著幾分不喜。

霍令儀的麵上卻未有絲毫變化,聞言她也不過重新彎下了一段脖頸翻閱起手中的冊子。

因著前頭這一樁事——

霍令德一時也未再說道什麼,馬車裡倒是又重新恢複了原先的靜謐。

霍令儀瞧了好一會書,彎著的脖頸也有些酸了,她索性把手中的書合上放在一側的架子上,而後是伸手打了半邊車簾外往外頭瞧去。如今已離了城中,開始往郊外駛去了,一路上沒了那喧鬨聲,倒是多了幾分難得的山間幽靜。

她不知想到什麼,那雙瀲灩的桃花目輕輕一轉,而後是開了口:“倒也不知道太子的傷如今怎麼樣了?”霍令儀這話說完便擰頭朝霍令德那處看去,跟著是又平平一句:“上回聽三妹說起倒像很是嚴重的樣子。”

霍令德聽她提及周承宇,眼中卻是閃過了幾抹異色。

不過也就這一瞬,她便開了口:“自是嚴重的,好在太子有真龍庇佑,雖說墜了馬倒也未曾被馬蹄所傷。”

霍令儀先前一直注視著霍令德,自然是察覺到了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幾抹異色。她心中疑惑越深,口中卻依舊跟著尋常一句:“那倒是真得多虧三妹了,若不是三妹那日恰好路過,也不知太子如今會是一副什麼模樣。”

霍令德聞言卻未曾說道什麼,反倒是取過了茶盞喝起了茶,低垂著頭,卻是不想再說道此事了。

這幅模樣卻是越發讓霍令儀心中起疑,以她對霍令德的了解,若當真是她救了周承宇,隻怕那其中的細枝末節都得好生說上一遍,哪裡會是如今這幅避諱不語的模樣?難不成她心中的起疑是對的,霍令德根本就沒有救周承宇。

隻是如若霍令德沒有救周承宇,那麼周承宇又為何會許這個位置給霍令德?他們究竟是想做什麼?

還不等霍令儀把心中這份疑惑解開——

馬車卻是緩緩停了下來,沒一會功夫,王大便在外頭恭聲稟道:“郡主,到了。”

霍令儀見此也就把那份心思先收進了心中,她由杜若扶著走下馬車,而後霍令德便也由人扶著走了下來…此處彆莊是宣王周承澤所有,他慣來是個會享受的,即便隻是一個彆莊也被裝飾得很好。

兩人剛下馬車…

門前先前立著的宮侍便忙迎了過來,她是先與霍令儀兩人恭恭敬敬打了一道禮,而後是笑著與她們說道:“兩位貴人可算來了,裡頭的貴人來得可都差不多了…”她這話說完是又笑跟著一句:“請兩位貴人隨奴進來吧。”

霍令儀聞言也未說什麼,隻是由杜若扶著繼續往前走去。

如今已是三月春日,一路走去穿花拂柳,端得是一片寫意好風景…霍令儀並不是頭一回來,對此處的風光自然也未有什麼多餘的感覺。

霍令德卻是頭一回來這也的地方,眼瞧著這處依山傍水,一步一景當真是說不出的好看。她一路由丫鬟扶著,一雙眼睛卻時不時往兩處瞧去,直到聽到一陣歡聲笑語後霍令德才把眼睛收了回來,重新端正了麵容跟著霍令儀的步子往前走去。

霍令儀耳聽著那陣歡聲笑語,眉心還是幾不可聞得皺了一回…她掀了一雙眉眼往前看去,便見一眾男女正伴著那湖畔而坐。

時下倒也沒有太大的男女之防,因此今兒個不拘男女都坐在一處,而周承棠著一身錦衣華服正被一群人包圍坐在中間,她此時手中握著一盞酒正與周邊人說著話。

湖畔兩側還有樂師伴奏…

另有一些士族子弟或是拿著簪子擊著酒盞伴著樂、或是隨著那樂曲清唱著,端得是一副風流恣意模樣。

等又走了幾步,宮侍便彎了腰肢朝周承棠那處輕輕稟了話:“公主,霍家兩位姑娘到了。”她這話剛落,原先熱鬨的場地驟然卻是一靜,除了樂師依舊還在伴著樂,其餘一眾人皆循聲看來。

霍家素來出美人…

此時這天地之間,霍令儀和霍令德就立在那處,春風拂人麵,卻遮不住兩人的美…霍令儀的明豔不可方物,霍令德的清麗雅致,這會絲毫不曾遮掩得入了他們的眼中。

兩人是完全不同的美,卻都一樣令人覺得賞心悅目。

周承棠卻未曾朝兩人看去,反而是朝坐在一處的柳予安看去,待瞧見柳予安不自覺得朝霍令儀看去,她握著酒盞的手卻是又多用了幾分力道…上回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但凡隻要霍令儀出現,柳予安的眼中就不可能再有她。

這讓她如何不恨霍令儀?

周承棠想到這神色便越漸暗沉了幾分,就連麵上原先掛著的笑也薄了些許。眼瞧著兩人行禮她也不曾說話,反倒是依舊握著手中的酒盞,等到又飲下一盞酒,她才開了口:“好了,都起來吧,都是慣來熟識的,也無需這般客氣…”待這話說完,她擱落了手中的酒盞,而後是掀了一雙鳳目朝霍令德看去,麵容帶笑,語氣溫和:“令德,你來了,過來坐吧。”

她這話一落——

眾人一時卻都有些未曾回過神來,他們在座的這些人自然是知曉周承棠和霍令德往日的那些恩怨。可如今瞧著這幅模樣,又瞧了瞧仍舊立在那處的霍令儀,他們心下一轉便都明白了,安平公主這是拿霍令德在給這位扶風郡主下馬威呢,看來這位安平公主和扶風郡主的關係當真是不複以往了。

霍令德聽著安平公主那一句,先前高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雖說來前母親已與她說過讓她不必擔心,可真的來了這處瞧見了周承棠,她心下卻還是有幾分擔心的…她怕周承棠當眾落她臉麵,好在這一切都如母親所想,什麼也未曾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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