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調溫和,神色溫柔…
卻是要比先前在湖畔邊上還要令人移不開目。
霍令儀先前一直仰著頭,自然也未曾錯漏他眼中的那一抹溫柔。她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忍不住垂下了眼眸,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開了口啞聲說道:“李懷瑾,你彆對我這樣好。”她承受不起這樣的好。
李懷瑾這樣的人…
他若是真得想對一個人好,隻怕再是冷硬的心腸也躲不開他這樣一份溫柔。
霍令儀想到這,先前低垂的眼眸跟著緊閉了起來,就連袖下的指根也止不住是又攥緊了幾分。
這是霍令儀頭一回在他跟前喚他的名字…
李懷瑾倒覺得有些新鮮,他曾聽她喚過“李首輔”“李大人”“大人”…卻都不如她今日這樣喚他的名字,令他覺得開懷。
大抵是心中開懷,李懷瑾眼中的笑意是又深了幾分,隻是眼見她彎著一段脖頸顯露出少見的幾分脆弱,還有那輕輕顫抖的身子。他握著佛珠的手一頓,口中是道:“傻姑娘,彆怕。”
待這話說完——
李懷瑾的口中是化作一聲綿長的歎息,而後便伸手攬她入懷。
霍令儀未曾想到李懷瑾竟然會這麼大膽,她剛要掙紮,便聽到李懷瑾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彆怕,不會有人看到的。”他說話的語調很是平和,即便是這樣抱著她也未有過多的動作,反倒像是在安慰她的顫抖似得。等前話說完,李懷瑾便又繼續先前的話跟著一句:“傻姑娘,這沒什麼好怕的,我不過是喜歡你罷了。”
霍令儀聞言卻是怔怔得看著李懷瑾,就連先前的掙紮也跟著停了下來。這段日子,她心中的確是有過不少猜測,可每每心中起了這個念頭卻又會被她立時就摒棄…李懷瑾怎麼會喜歡她?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呢?
可如今…
如今她聽著他在她的耳邊,用著最平常卻又最溫柔的話語,與她說著“傻姑娘,這沒什麼好怕的,我不過是喜歡你罷了。”霍令儀明豔的麵上此時是一片怔然,她就這樣仰著頭看著李懷瑾,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個人,她這滿腹話語竟是連一句也說不出口。
這個男人…
他知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在說什麼?
李懷瑾看著她這幅怔楞的神色,眼中的笑意卻未曾消減半分,他仍舊握著她的手攬著她,覆在她頭頂的手輕柔而又溫和,像是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一般…春風徐徐,而他繼續低著頭看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你心中一定會有許多疑問吧,想著我這樣的人怎麼會喜歡上你呢?是啊,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怎麼我就喜歡上你了呢?”
他說到這也不等人答,反倒是自己先笑著回答了:“可這世間的男女之情不就是如此嗎?想不到也說不明…”
“你若真要我說個透徹,我實在是說不出。”
“我隻知道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這心中就有了你的身影,怕你受傷、也怕你被人欺負。隻要想到會有那些不長眼的欺負你,我就覺得不舒服…你問我怎麼會想到過來?”李懷瑾一麵說著話,一麵是仍舊把手放在她的頭頂輕柔得撫著:“我呀,怕你會受人欺負,更怕你會委屈求全,所以我來了。”
李懷瑾這話說完,看著霍令儀眼中微動的神色,覆在她頭頂的手卻是又輕柔了幾分,他仍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口中是緩緩而道:“你雖然驕傲,可你的身上卻也擔負著太多的東西。你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你的母妃、你的弟弟以及霍家的名聲…”他說到這是稍稍停了一瞬,想起先前那副場景,掩於眼中的神色卻是又沉了幾分,連帶著聲調也跟著降了些許:“我剛才若是不來,你是不是真得就要上去舞劍了?”
霍令儀聽到最後這一句終於回過神來。
她未曾說話,隻是看著李懷瑾眼中的深沉垂落了一雙眼眸。李懷瑾說得對,她的確驕傲,可她卻也有著許多死穴…先前那副模樣,她縱然心下再是不舒服,可她的確也不敢當真拒絕周承棠的話。不管她如何驕傲,可周承棠說到底也是天家貴女,她若當真要拿出天家的那一派,她終歸也隻能低頭。
如果先前李懷瑾不來,她的確會上去。
那麼以後呢?以後這燕京城必定會流傳著這樁事,那些人啊不拘表麵是如何的,可心下難免是要低看她和霍家幾分。霍令儀想到這還是忍不住合緊了雙目,她袖下握著的手不知用了怎樣的力道,竟讓整個身子都忍不住輕輕打起顫來。
李懷瑾看著霍令儀這幅模樣,眼中卻是又閃過了幾分憐惜。
他攬著人力道的手多用了幾分力,等撫平她的顫抖才又說了話:“傻姑娘,我不希望你這樣,我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著這樣一份傲骨…當日那個敢在天子麵前、敢在眾人麵前說‘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那才是你。”
“不要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平白折了你這一身傲骨,折了霍家這一身正氣。”
霍令儀聽著耳邊這絮絮之語,她袖下緊攥的手終於還是鬆了開來。她改為握著李懷瑾的袖子,緊合的雙目也忍不住流下了一串又一串眼淚…霍令儀即便是哭也是無聲的,隻有肩膀輕輕顫抖起來。她不曾說話,便緊咬著紅唇把臉埋在李懷瑾的胸口,自從父王去世後,無論是家人還是親近之人都隻會讓她忍著讓著,就連她自己心中也是這樣想的。
她怕因為這一身脾氣得罪權貴,更怕連累自己的家人。
隻有眼前這個人會和她說:“不要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折了你這一身傲骨,折了霍家這一身正氣。”
不知過了多久——
霍令儀才終於抬了臉,她看著李懷瑾衣服上的那一塊痕跡,心下難得生出幾分不好意思。而後,她鬆開了握著李懷瑾袖子的手,等擦拭完臉上的淚痕也依舊低垂著臉,口中倒是跟著輕聲一句:“謝謝你。”
李懷瑾自然未曾錯過她臉上的那片紅暈。
他倒是未再攬著她,隻是伸手輕輕抬了她的臉,看著這張布滿淚痕的臉,他卻是什麼也不曾說。李懷瑾伸出指腹輕柔得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等擦拭乾淨,他才看著那雙瀲灩的桃花目開了口:“傻姑娘,彆謝我,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
霍令儀尚還仰著頭,聽著這句話卻生出幾分不解。
她擰著眉心剛要開口說話,便聽到李懷瑾已開了口:“你今日就這樣跟我走了,隻怕不用等到明日,這燕京城中就該把我們的事說上一遭了——”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並沒有什麼起伏,隻是看著霍令儀的那雙眼睛卻依舊泛著掩不住的溫柔。
李懷瑾就這樣看著她,口中是又繼續說道:“你看我是不是很壞?明知道這樣會讓你回不了頭,明知道這樣會令你日後隻能嫁給我…可我還是這樣做了。”他說到這,終於收回了覆在她臉上的指根,隻是看著她的那雙溫柔目卻還是未曾收回:“可是我若不這樣做,隻怕你這輩子都不肯朝我走近一步。”
“你啊…”
李懷瑾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卻帶著幾分難得的無奈:“有時候膽子大得什麼都不怕,有時候又小心翼翼得不肯往前邁出一步…我是想等你,可是你身邊圍繞的人實在太多了,我怕我等不到,反而讓人把你搶走了。”
霍令儀這還是頭一回見人把無賴的話說得這麼透徹,而且說這話的人還是李懷瑾,這實在是太過稀奇了些…
她仍舊仰著頭看著李懷瑾,那雙桃花目因為先前哭過一回尚還帶著幾分瀲灩味。霍令儀就這樣看著他,從李懷瑾的眉看到他的下頜,一絲一毫也不曾錯漏…等把人這樣看過一回,她才才開了口:“您一點都不似傳說中的那個樣子。”
其實哪是傳說中的?前世他們相處一年,即便鮮少說話,卻也算得上是朝夕相處…若不是眼前的李懷瑾還是記憶中的那幅麵貌,隻怕她都該以為認錯人了。
李懷瑾聞言卻隻是輕輕笑了笑,他仍垂著眼眸看著她,口中是問道:“外頭是怎麼說我的?”
霍令儀看著他幽幽說道:“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
李懷瑾聞言點了點頭,卻是應了她話的模樣。他仍舊握著手中的佛珠,垂眼看她,很好脾氣得又問了一句:“那現在呢?”
現在?
霍令儀仍舊仰頭看著他,看著那一雙一如既往的清平眉目,卻是稍稍停頓了一瞬,才終於開了口:“像個無賴。”她口中的那一字一句雖然瞧著沒什麼起伏波瀾,可細細分辨的話卻還是能聽出是從那齒縫裡咬出來的。
李懷瑾聽得這一句,握著佛珠的手一頓,眉目卻是又泛開了幾分笑。他仍垂眸看著霍令儀,那張清平的麵容稍稍板了幾分,語調卻沒什麼變化:“膽子真是大,你還是頭一個敢罵我無賴的人。”
和風四下——
兩人就這樣對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李懷瑾才又看著霍令儀問道:“傻姑娘,那你喜歡我嗎?”
霍令儀聞言一時卻有些怔楞,她喜歡李懷瑾嗎?她不知道,可至少是不討厭的。若不然先前在那的時候,她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明知道日後會起什麼樣的流言,卻還是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李懷瑾的手中…
李懷瑾看著她微蹙的眉心,握著佛珠的手是又一頓,隻是也未過多久,他便又開了口:“不喜歡也沒事…”他這話說完看著霍令儀抬起的眉眼,卻是又笑跟著一句:“歲月還很長,你總會喜歡上的。”
“以後我會護著你,護著你的家人…”
李懷瑾的聲調仿佛未有什麼波瀾,語氣卻是沉穩的:“你想笑時就笑,想哭時就哭。有我護著你,即便是天家那些人也不敢對你如何。”
霍令儀耳聽著這一字一句,心下還是止不住一顫。
她抬眼看著李懷瑾的麵容,兩人站得很近,三月的春風打在他的身上,她聞著他身上獨有的那一抹檀香竟讓她的心下忍不住又泛起了一片漣漪…她不知道此時心下究竟是個什麼感覺,隻覺得酥酥麻麻的,有股說不出的纏綿味道。
她的心中頭一回生出“若是嫁給李懷瑾的話,其實也不錯”的想法。
往日她從未想過要嫁人…
這男女之間的情/事最是縹緲虛無,若要把自己全心全意交給另一個人,她實在是有些害怕了。
可如今看著李懷瑾,她卻忍不住細細想上一遭,倘若她真得要嫁人,那麼是李懷瑾的話倒也不錯。李家知根知底,李懷瑾她也是知曉品性的,即便他們日後做不到琴瑟和鳴,可至少她也不用再擔心會遇見第二個柳予安…
何況——
霍令儀想起先前李懷瑾說那話時的模樣,不知為何,她的確是有些動心了。
…
遠處一顆樹下。
關山和陸機同站於此處。
相較關山那副經久不變的冷麵,陸機的麵上卻泛著幾分笑,他看著遠處的兩人,即便聽不見那處在說道什麼,可還是能窺見兩人麵上的神色…陸機看著這幅模樣便伸手撞了撞關山的胳膊,口中是道:“哎,你說咱們是不是就快有夫人了?”
“這麼多年,不管是老夫人還是咱們這些底下人都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我還以為咱們主子這輩子都不會婚娶了。誰會想到…”他說到這是又忍不住嘖嘖歎道:“瞧瞧咱們主子這幅樣子,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不知道主子還能有這樣溫柔的時候,咱們這位未來的夫人可真是有本事啊。”
關山的麵上卻依舊是素日那副模樣,冷冰冰得沒有絲毫表情,聞言也不過板著一張臉說了一句:“主子的事,你也敢胡亂說道?”
他這話說完,眼見不遠處的兩人已經邁了步子便也跟著往前走去,隻是心下卻也忍不住跟著誹語一句:原本以為上回在孫記看見主子笑已經是一樁稀奇事了,未曾想到如今還能瞧見主子能露出這樣的模樣。果然碰見了這位霍家的大小姐,主子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不過這樣也好,這樣的主子可比以前那副樣子好多了。
…
馬車一路朝信王府而去,李懷瑾手握一杯茶盞,眼看著坐在對麵的霍令儀,便笑道:“害怕嗎?”
霍令儀先前正在想事,聽到這一句話卻是一怔,害怕嗎?害怕什麼?不過也隻是這一瞬,她便想明白了,她什麼也未曾說隻是搖了搖頭,口中跟著一句:“不怕。”她這話說完,待瞧見李懷瑾麵上的笑意時,卻是也握了茶盞喝了一口茶,跟著是似是而非的一句話:“害怕也沒用。”
李懷瑾聽到這句話卻是笑了,等到馬車漸漸停穩,他擱下了手中的茶盞,而後是朝人伸出手,口中跟著一句:“你說得對,怕也沒用…走吧。”
…
昆侖齋。
林老夫人近來因著家中好事,自然過得是神清氣爽。今兒個她正好聽著幾個丫頭說了幾樁趣事,剛要去院子裡走上一遭便瞧見玉竹打了簾子走了進來…眼看著玉竹這一副急急忙忙的模樣,林老夫人先是一怔,而後卻是笑了起來:“好端端得怎麼走這麼急?”
玉竹看著林老夫人先是打了一個禮,而後是又開了口:“老夫人,郡主回來了…”她這話一落是又跟著一句:“是,是李家那位三爺送郡主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大人真的很腹黑(不要臉)啊~
大人:對於人生大事,要臉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