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 / 2)

霍令儀跟著陸機的步子往前走去, 她也沒走幾步便看到了李懷瑾的身影…那個男人依舊穿著一身青衣長袍, 就站在那小道上的一株梨樹底下。

三月梨花開得正好,有風拂過還吹落了不少梨花,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落在了李懷瑾的身上。李懷瑾未曾動身也未曾拂落身上的梨花,他依舊負手立於那處,大概是聽見了腳步聲便掀起一雙清平目朝她看來。

和風日下——

李懷瑾那雙清平目在看到霍令儀的時候還是泛開了幾分笑意。

霍令儀看著他眼中的笑意卻不自覺地停下了步子,身旁的陸機早已不見, 而她這樣遙遙看著李懷瑾,一時卻未曾再往前走前…自打上回霍家一彆後,他們也有一段時日未曾見麵了。

不知為什麼, 霍令儀在瞧見李懷瑾的時候, 心下是有幾分躊躇的…可也不過這一會功夫,她便重新邁了步子朝人走去。

李懷瑾看著她越走越近, 眉眼之間的笑意卻是越發深邃了幾分…他也不曾說話,隻是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她款步走來,等霍令儀走到了跟前,他才開了口:“來了。”語調溫和, 眉眼含笑, 卻是一副再好不過的溫柔麵。

霍令儀聞言便輕輕“嗯”了一聲, 大抵是察覺到這一聲輕應太過平淡, 她便又開了口答道:“來了。”

李懷瑾素來心細, 自然察覺到她今日的態度與往常不同。他心中明白霍令儀今日這番緣故是因為什麼事,便仍舊低頭瞧著人…卻是又過了一會,等到他把手中握著的那串佛珠轉了一回才開了口:“晏晏, 你可是在怪我?”

他說話的聲調微微低沉,語調還能聽出幾分少見的悵然。

霍令儀不知怎麼回事,隻覺得心下一糾,她也顧不得再去想心中的那一番思緒立時便抬了頭。今兒個天朗氣清,正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晴朗日,她便這樣仰頭看著李懷瑾,待瞧見他麵上的那副神色,她的紅唇一張一合,卻是輕輕說道:“我沒怪你。”

她怎麼會怪李懷瑾呢?

這個男人不知冒著怎樣的風險,才把那番話說與她聽,她…怎麼舍得怪他呢?

若說要怪…

從頭到尾,她怪得也隻有自己罷了。

她怪自己一心探尋父王的死因卻差點連累身邊人,更怪自己如今知道了前因後果卻隻能把真相長埋…她呀,怪得隻是自己沒有本事罷了。

兩人靠得很近,有風拂過…

霍令儀甚至還可以聞見李懷瑾身上獨有的那股子檀香味,她袖下的指根輕輕交握在一道卻是又停了一瞬,她才重新仰頭朝人看去,口中是又跟著一句:“李懷瑾,我真得沒有怪你,我是怪我自己。”

“我怪自己沒有本事,明知道父王的死因,卻無法替他報仇…”

“李懷瑾…”

霍令儀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話語之間也稍顯哽咽,卻是又停了一瞬,她才又問道:“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李懷瑾,等說完話,紅唇卻緊抿著不再言語。

李懷瑾看著霍令儀這幅模樣,心下卻是又不自覺地漾出一聲綿長的歎息,他把手上的那串佛珠重新落入腕上,而後是抬了手輕輕拂落了她肩上的那一朵梨花…梨花從她的肩頭拂落卻並未徑直落於地上,而是被那春風一帶在這半空中足足打了幾轉才緩緩落於地上。

他並未收回指根,反而是覆在了霍令儀的頭頂上,而後才又開了口:“傻姑娘,你這樣做是對的…”李懷瑾說這話的時候,察覺到了霍令儀輕輕顫抖的身子,他的心下是又化開一聲歎息,跟著是把人攬進了懷中。

“霍大將軍若在天有靈,想必也不會希望你替他報仇…”

“他更希望你能好好活著,而不是為了複仇而折了自己的性命。”

霍令儀的手撐在李懷瑾的胳膊上,她未曾抬頭,隻依舊低垂著一雙眉眼盯著他腕上的那串紫檀佛珠…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合了眼。

她的紅唇因為身子的顫抖也不住打起顫來,就連聲調也泛著幾分顫音:“可是,我還是心有不甘。”

這是近些日子裡,她頭一回與人說不甘。

這世間芸芸眾生有許多,可心底的這番話,她卻隻能說與李懷瑾聽…霍令儀就這樣緊緊握著李懷瑾的胳膊,如溺水的人緊抱著浮木。她終於還是睜開了那雙桃花目,而後,她微微仰頭朝李懷瑾看去,麵色蒼白,就連聲音也仍舊帶著幾分顫:“我不甘周承宇這個畜生能夠這樣逍遙法外,更不甘父王一生英明就此長埋於地底。”

霍令儀這話說完,看著李懷瑾微張的唇口,卻是又跟著一句:“李懷瑾,你彆說話,我知你想說什麼…”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開了口:“我不會輕舉妄動更不會以卵擊石,我知道周承宇是大梁太子,這些我都知道。”

“我隻是…”

“我隻是想找個人說一說心裡的話罷了。”

霍令儀說到這的時候還是垂下了眼簾,就連聲調也跟著稍稍降了些許:“這些日子我整日把自己窩於那一方天地之下,誰都覺得我不對勁,她們總是問我是怎麼了,是出了什麼事…可我卻什麼都說不了。”

“我隻能強顏歡笑,說著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李懷瑾聽著這一字一句,素來冷硬的心腸終歸還是泛出了幾分疼惜,他低垂著眉眼看著霍令儀,看著她那微微攏起的眉心,看著她那微垂的眼角掛著的一滴淚珠…他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麼,可是到頭來卻還是什麼都不曾說。

他隻是伸出指根輕輕拂落了霍令儀眼角的那粒淚珠,而後是輕柔得攬著人,而後他才開了口:“是我不好,當日我還曾與你說,讓你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隻是李懷瑾這話尚未說全,便被人抵住了唇口。

霍令儀仰頭看著李懷瑾,她纖長的指根就抵在他那微張的唇口上:“我不怪你,真的,李懷瑾…你為我做得已經夠多了,我不希望因為我的事而讓你受傷。”李懷瑾本就身處高位又處於那權力中心,他所麵對的危險已經足夠多了,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再讓他添上不必要的麻煩。

李懷瑾聞言,心下卻湧過一絲熱流,就連眼底深處也好似平添了幾分溫度。他握著霍令儀的指根,隻是還不等他說什麼,不遠處卻傳來陸機的聲音:“主子,老夫人遣人過來尋郡主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才有些反應過來兩人如今這番模樣委實太過親近了些,即便明知道不會有人瞧見,可她這顆心卻還是忍不住快速跳動著。她收回了被李懷瑾握著的指根,跟著是鬆開了緊握著李懷瑾胳膊的手…

而後她才低著頭紅著臉輕聲說道:“我先過去了。”

李懷瑾聞言倒也未說什麼,今日家中置辦賞花宴,他即便有心想送小丫頭過去,隻怕她也不會答應…因此聽得這話,他也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卻是應了她的話,而後才又跟著一句:“去吧。”

等到霍令儀離開——

李懷瑾卻還是不曾動身,他仍舊負於立於此處,遠遠看著霍令儀離去的身影,直到她轉過長廊,他才收回了眼邁步往前走去。隻是在路過陸機的時候,眼瞧著他那眼中還未曾散開的笑意,李懷瑾雖然未曾停步,口中卻還是說了一句:“今天開始,你去霍家守著。”

陸機聞言卻是一怔,霍家一直都有人守著,一來是為了那個虎符,二來是為了保護他們那位“未來夫人”的安全。

隻是這些活向來都是由手底下的那些人乾的…

陸機張了張口還不曾說些什麼,關山便從另一側的小道走了過來,他依舊是往日那副模樣,眼瞧著陸機這幅樣子,薄唇輕啟,卻是輕輕吐出兩字:“活該。”等這話一落,他便跟著李懷瑾的步子往前走去,徒留陸機獨自一人在這處咂舌不已。

霍令儀和許氏回到家中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兩人剛剛走下馬車便瞧見影壁那處還停著一輛青布帷蓋的馬車,此時正有幾個小廝在搬著書籍和行囊等物,而穿著一身蒼色長袍的霍令章便站在一旁,口中溫聲叮囑著,卻是讓人仔細著手頭上的東西,彆磕壞了。

待瞧見許氏和霍令儀走下馬車——

霍令章便忙迎了過來,他是先朝兩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禮,跟著口中是喚一聲:“母妃,長姐。”

霍令儀聞言便掀了眼簾朝人看去,霍令章這個時候回來倒也並無什麼奇怪的,如今已近月底,會試在即,他也是時候回來了。

不過——

她抬了一雙桃花目卻是把人細細看了一回,相較年初離去時,霍令章好似又長高了不少,連帶著那一份心性也跟著沉穩了不少。

許氏瞧著霍令章,麵上倒是也掛了個笑…

即便她不喜歡林氏和霍令德,可霍令章當初連夜去救晏晏的事,她心中卻是頗為感激的。因此聽得這一聲問安,她便也跟著柔聲說了一句:“令章回來了,你祖母近些日子也常念叨你,回頭拾掇好東西記得去給她請個安。”

霍令章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是”,他的態度謙遜,語句從容,等前話一落便又跟著一句:“兒子等把手頭上的東西拾掇好,就去給祖母請安。”

許氏見此便也不再多言,隻依舊由霍令儀扶著她往前走去。

霍令章卻是等兩人離去有一瞬的功夫才直起身來,他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麵上的神色也無什麼變化,隻依舊轉身看著小廝搬著手頭上的東西。

霍令儀扶著許氏回到錦瑟齋,卻是又陪人說了會子話。

隻是如今臨近月底,那裡裡外外還有不少事需要許氏做主,霍令儀便也未曾久待…她由杜若扶著往外走去,等到了一條小道上卻是停下了步子。杜若不解她何意,卻也跟著停下了步子,口中是輕聲問道:“郡主,您怎麼了?”

霍令儀聞言卻不曾說話,小道有兩條路,一條通往她的大觀齋,一條卻是通往祖母的昆侖齋。這會,她便半偏著身子朝昆侖齋看去,眉眼微沉,紅唇也跟著緊抿著…近些日子,她平素雖照舊去給祖母請安,隻是到底還是沒法再像往日那般對人貼心貼肺。

當日林氏和霍令德的那回事,說到底還是讓她心寒了。

祖母雖然疼她和令君,可同時,她也看重權力帶給她的榮耀。於她而言,自己的孫女能嫁到東宮卻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因此她待霍令德寬厚、給她臉麵,直把霍令德一個庶女比作嫡女,讓這底下的人都跟著拜高踩低。

可她卻也不想想——

她給了霍令德臉麵,反過來卻是踩她和母妃的臉麵。

若不是後頭霍令德行出那麼一番事,隻怕如今這霍家又要成了往日那副模樣。即便如今祖母已不再理會林氏和霍令德,任由母妃操持著家中的事,可每每想起這些往事,她這心下總歸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杜若眼瞧著人盯著昆侖齋那處看,她便也不再多言。

當日老夫人的做法的確是寒了郡主的心,近些日子,雖說老夫人成日給郡主送好東西,知冷知暖的,可這寒了的心哪裡是這些東西就能補救回來的?因此這會,她也隻是低著頭扶著人,半句話也不曾多說。

約莫又過了一會…

霍令儀的喉間才漾出一聲長歎,她念及前世從紅玉口中知曉祖母最後的境況,還是忍不住合了眼…她的手撐在杜若的胳膊上,挺立著脊背,麵朝昆侖齋那處,半響之後,口中才緩緩一句:“走吧,去昆侖齋。”

“是…”

杜若仍扶著她朝昆侖齋走去。

此地距離昆侖齋也沒多少路程,兩人走了約莫一刻的樣子也就到了。

隻是還不等她們走進院子,便瞧見霍令章正從裡頭出來…霍令章已換了一身衣裳,瞧見她們過來,步子也未曾停下,隻依舊朝霍令儀走去,待至人前,他便又似往日那般拱手朝人打了一道禮,恭聲一句:“長姐。”

霍令儀眼瞧著人過來,便停下了步子,聞言也不過輕輕應了一聲。她並沒有什麼話可以同霍令章說,因此也不過應了這一聲便打算繼續往裡頭走去…隻不過這回,霍令章卻未似往日那般讓開,他依舊站在霍令儀的跟前,口中卻是又跟著溫聲一句:“我還未曾恭賀長姐。”

這一聲“恭賀”說得自然就是霍令儀的婚事。

霍令儀聞言,眉心卻是輕輕擰了一回,她朝霍令章看去,眼見他麵上的神色依舊如往日那般,就連聲調也是素日的溫和。可不知是何緣故,她就是覺得心下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也未曾多思,隻是與人淡淡說了聲“多謝”便繼續邁步往裡頭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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