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1 / 2)

日子進入八月, 這天倒也不似往日那般炎熱了。

今兒個恰是一個舒爽天氣, 霍令儀讓杜若等人把這裡裡外外的簾子都給重新置換了一遍,等一通忙好,卻也至午後時分了。她這才把先前紅玉新從外頭新折來的幾枝桂花握於手中,跟著是打了簾子往裡頭走去。

李懷瑾正坐在軟塌上看著折子,今日他難得休沐在家,原是想帶霍令儀去外頭轉轉, 成婚這麼久,他還未帶她好生去外頭逛逛,隻是看著她難得這般有興致索性也就歇了心思…等聽到腳步聲, 他才掀了眼簾朝那處看去, 眼瞧著霍令儀手中握著幾枝桂花,亭亭立在那處卻有幾分人比花嬌的好模樣。

他把手中的折子一合置於一側, 而後是朝人伸出手,口中是跟著一句:“這些事讓底下的人去做就好。”

霍令儀聞言卻是輕輕笑了笑,她把手中的桂花好生尋了個花瓶插了,而後才把手放在李懷瑾的手中, 眼瞧著李懷瑾的模樣, 她便嬌嬌笑道:“不過是幾枝花, 我哪有這般嬌氣?”

等這話說完, 她便依著人一道坐在塌上, 待看見案上放著的那幾道折子,卻是又一句:“我待在這處可會擾您?”天子病體未愈,李懷瑾身為內閣首輔自是忙碌, 即便他今日休沐在家,卻還是免不了要處理這些公事。

她心疼他,卻也怕在這處擾了他。

“不過是些小事,沒什麼大礙…”李懷瑾說得尋常,麵上也無什麼多餘的神色,其實這些能交到他手中的折子又豈會是小事?不過倒也沒必要說給這個小丫頭聽,沒得她擔憂。他低垂著一雙丹鳳目,握著一方帕子拭著人的手,等細細擦拭乾淨,便又說道:“今兒個天氣舒爽,可要去院子裡走走?”如今這個時辰再去外頭卻是晚了,不過在這院子裡走走倒是無礙。

其實李家這個院子,霍令儀早已瞧慣了。

不過李懷瑾既然有興致,她自然也未說什麼,隻笑著應了。

兩人便也未帶隨侍,隻依著相隱齋的長廊一路往外頭走去…長廊兩側的桃梨樹已過了季,自是早謝了個乾淨,倒是桂花開得正好,一路望不儘的金黃色,團團簇簇得襯著那綠葉,卻是說不出的好景致。

外間的日頭漏進廊中,打在兩人的身上,不過八月的日頭即便打在人的身上也很是舒爽,他們便也未曾避讓,隻依舊往前走去…

因是賞景,兩人的步子邁得自然也不算大。

李懷瑾便這樣握著霍令儀的手一路緩步往前走去,等路過一處假山的時候,他倒是停了步子與人說起一樁舊日裡的趣事來:“我幼時頑劣,總喜歡躲起來讓旁人來尋我,有回就躲在這處的假山裡頭…”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怔,她原以為李懷瑾這樣的性子,隻怕就算是在幼時也該是個冷清寡言的模樣,倒是未曾想到他竟還有這樣的時候。她一麵想著,一麵是順著他的眼往那處假山看去,不遠處的那座假山不過是個裝飾,倒是有個小洞口,隻是若不是細瞧,恐怕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

她想到這便抬了眼朝人看去,口中是問道:“後來呢?他們尋到您了嗎?”

李懷瑾低頭看著她這雙瀲灩的桃花目,卻是笑著拂過她被風吹得有些微亂的頭發,跟著才說道:“沒有,他們倒是路過那處好幾回,隻是誰也沒有想到我竟然會待在假山裡頭。我原是想著等他們尋得著急了再出去,隻是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他說到這看著她眼中的光彩是又笑了一回,而後才又繼續說道:“我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早就黑了,母親領著一眾人提著燈籠滿府尋我,等瞧見我若無其事出現在他們跟前的時候,便狠狠罰了我一頓。”

“那還是我頭一回挨罰。”

霍令儀一直安安靜靜得仰著頭聽人說著話,等人說完卻還是覺得有些咂舌不已。她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感覺,隻是覺得實在有些不可思議,眼瞧著他那雙丹鳳目中的溫潤笑意,她還是輕輕說道:“原來您小時候是這樣的。”

李懷瑾聞言,麵上的笑意也未曾消散,隻是問道:“那你以為我是怎樣的?”

“我以為啊…”霍令儀聽得這話卻是細細想了一遭才答道:“我以為您小時候就是板著臉,整日獨來獨往像個小老頭似得,瞧著便讓人發怵。”她這話說完卻是又一句:“可惜了,我都未能見過您小時候的模樣。”

那個時候的李懷瑾一定很有趣,真是可惜了。

李懷瑾眼看著霍令儀麵上未加掩飾的遺憾,卻是又輕輕笑了笑,他把覆在她頭上的手收了回來,而後是握著她的手繼續緩步往前走去,口中卻是說道:“我倒是見過你幼時的模樣。”

“您見過我?什麼時候?”

霍令儀的聲調帶著幾分疑惑,嬌俏的麵上也是一副微怔的神色,她的確是有些怔楞,在她的記憶中頭一回見到李懷瑾是幾年前在宮宴上的時候…彼時父王剛打贏了一場勝仗,天子高興特地開設宮宴為父王接風洗塵,她自然也在邀請名列上。

那回,滿殿觥籌交錯,不少人都前來恭賀父王,隻有李懷瑾獨坐一處,垂眼品茗不曾言語。

後來她朝身邊的宮侍打聽後才知曉,原來那就是當朝首輔李懷瑾…

李懷瑾聞言倒是也順著人的步子停了下來,他依舊低頭看著霍令儀,眼瞧著她麵上的疑惑卻未曾馬上回答…什麼時候?他細細想了一回,倒的確是很久以前的一段歲月了。那個時候他大概也才十五、六的年紀,連中三元又入朝為官自是意氣風發,隻是臨來他卻得知了一樁不想知曉的事。

他獨自一人遊走在街上,眼瞧著外處的歡鬨才知曉原來那日竟是元宵節,兩排的燈籠,行來走往的人群,一切都是那麼鮮活…而他一個人走在長街上,與周邊的那番歡聲笑語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也是那個時候,他遇見了霍令儀。

她那會才多小的一個啊,五、六歲的年紀,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襖子,梳著兩個雙丫髻,俏生生得提著一盞燈籠立在他的跟前…這樣小的一個人,麵色蒼白,眉眼之間也是一片慌亂,偏偏語氣卻端得一派鎮定:“我尋不見我的家仆了,你可以帶我去找他們嗎?”

李懷瑾知道自己從來不是心善之人,更加不喜歡多管閒事,可那日瞧見這個小丫頭竟然難得動了回惻隱之心。他牽著她的手,帶她走過一條又一條長街,總算是尋到了她的家仆…人已尋到,他自然也就沒了再待下的道理。

他轉身邁步離去,可這個小丫頭卻折回了身喊住了他,她握著一袋蜜餞放到了他的手上,笑盈盈地仰著頭與他說道:“小哥哥,這是我最喜歡的蜜餞,給你吃。”

那個時候他說了什麼?

李懷瑾大約還是有幾分記得的,他問她,眉眼微垂,聲音依舊是淡漠的:“為什麼要給我?”

“我不高興的時候就喜歡吃蜜餞…”

原來小丫頭是看出他不高興了,後來,他什麼也不曾說,隻握著那袋蜜餞看著小丫頭跟著家仆越走越遠…那不過是年少時的一段偶遇,原本早該被歲月所遺忘,隻是未曾想到歲月翩躚,他們之間竟有了這樣扯不開的緣分。

李懷瑾想到這,眼中的笑意卻是又深了幾分。他仍舊低垂著一雙眉眼,卻是把這舊日裡的一樁事與人說上一回…

霍令儀耳聽著這句,麵上的怔楞不僅未消,反而是越發深了幾分。這樁事她倒是也有幾分印象,那日回去的時候母妃知曉她差點走丟,卻是頭一回發了火,狠狠責罰了那兩個家仆…從小到大,那還是她頭回見母妃這般動怒,自是印象深刻。隻是未曾想到,當日牽著她的手尋找家仆的竟然會是李懷瑾。

這當真是不可思議…

“原來我們這麼早就見過了…”霍令儀看著李懷瑾低聲呢喃道,而後她的麵上是又綻開一道笑意:“您說這是不是就是緣分呢?”

李懷瑾看著她這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卻有幾分和當年那個小丫頭重疊在一道,他的手撐在她的頭頂,指腹輕撫著她的眉眼…他從不信命,也不信這些虛無的緣法,可若是因為這一份緣才讓他遇見這個小丫頭,那他願意感念上蒼恩德。

餘後兩人便又繞著這條小道走了一回,等回到相隱齋的時候,倒有個如鬆齋的丫鬟走了過來…

她眼瞧著兩人回來便又恭恭敬敬打了一道禮,跟著是又一句:“老夫人遣奴來喊三夫人,說是請您過去打葉子牌。”闔府上下都知曉,程老夫人統共也隻有這麼一樁愛好。

近些日子,母親時常遣人來喊她,霍令儀自是習慣了,何況她如今對這葉子牌倒也有些上手了,自是心癢的時候。

隻是…

她擰頭朝身側人看去,李懷瑾好不容易才休沐一回。

李懷瑾素來聰慧,哪裡會不知曉小丫頭的心思?他也未說什麼,隻是想起當日小丫頭那份羞惱,便看著人柔聲說道:“我陪你過去吧。”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怔,不過也就這一瞬功夫,她便甜甜應了聲“好”。

丫鬟瞧著兩人這幅恩愛的模樣,眉眼自是也泛開幾分笑意,她是又朝兩人打了一道禮,而後便在前頭領路。

等兩人到如鬆齋的時候,卻又花了有兩刻的功夫。

程老夫人並著李安清和平兒早已坐好了,隻是眼瞧著李懷瑾也跟著進來卻都怔愣了一瞬…李安清和平兒忙站起身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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