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2 / 2)

霍令儀聞言,手上的動作也未停,她臨摹有一段日子了,雖然和李懷瑾字體的風骨還有幾分差彆,可總歸也長進了不少…等落下這首詩的最後一個字,她才淡淡開了口:“我和她的恩怨早該散了。”

這一回事情鬨得太大,宮中兩位為平眾人的怒火自然沒能保住周承棠。如今周承棠雖然還是柳予安的結發妻子,可這餘生隻怕也隻能待在那常覺庵中好生清修了…

堂堂一國公主落到這種地步,也當真是令人噓歎不已,可霍令儀卻並不覺得她有什麼可憐的。向來可憐之人難免有可恨之處,因果輪回,周承棠如今這樣的結果也不過是早就種下了那一片因罷了…

霍令儀想到這便擱落了手中的毛筆,她接過杜若遞來的帕子還未曾擦拭,外頭便又傳來紅玉的聲響:“夫人,二公子來看您了。”

二公子?霍令儀驟然聽到這個稱呼卻是一愣,能被紅玉稱呼為二公子的也隻有霍令章,他,怎麼來了?從她成婚至今,霍令章可從來沒有登過一次門…她想到這,握著帕子的手一頓,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開了口:“請他去花廳坐著,我過會就來。”

等到外頭應了聲——

杜若免不得也說道一句:“二公子怎麼來了?”

霍令儀聞言卻未曾出聲,她也不知道霍令章為何過來,不過人既來了也沒有不見的道理…因此她也不過淡淡說道一句:“走吧。”他究竟所為何事,很快就會知道了。

花廳的距離並不算遠,可霍令儀如今是雙身子的人走動起來自然不便,因此這短短一段距離,她還是花了有一刻的功夫。等走到花廳前,門前侍立的丫鬟見她過來便朝她恭恭敬敬打了一禮,跟著是打了簾子請她進去。

如今正值四月末五月初的樣子,花廳的背後種植著一片杏花。

這會窗欞大開,打進來外頭的暖日,而霍令章一身蒼色長袍負手站在窗欞前,直到聽到腳步聲響他才轉身朝霍令儀看去…如今霍令儀也有六個月的身子了,她穿著一身胭脂色的春衫,小腹高高隆起,滿頭青絲梳成一個墮馬髻,頭上也隻斜插了一支白玉簪。

她就這樣朝他款步走來,明豔的麵上是往日從未有過的柔和…

霍令章看著她這幅模樣,臉上卻是閃過幾分失神,上回見時,她也隻是初初顯懷,可如今再見,她卻好似已適應了這個身份…往日的恣意灑脫儘數不見,僅剩得卻是將要為人母的喜悅和柔和。

這樣的柔和,讓他那顆心忍不住一動。

可這樣的心緒也隻是一瞬,霍令章在霍令儀朝她看來之前便已垂下了眼眸,他的麵上好似沒有任何思緒,仍舊是清清平平的一副笑容,唯有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攥著…像是在克製著什麼。

霍令儀眼瞧著站在窗欞邊上的霍令章,此時霍令章已重新抬了臉,可或許是身後那道日頭的緣故,竟讓霍令儀有些瞧不真切他的麵容…她稍稍合了合眼,等到霍令章朝她走來,等到他如舊日那般行下一禮,她才垂眼看著霍令章淡淡說道:“你如今任朝中要職,我不過是內宅婦人,不必行此大禮。”

霍令章聞言卻依舊是溫聲笑語一句:“不管身份怎麼變,您都是我的長姐…”

霍令儀聽得這話,一時也有些不知該說道什麼。她索性便也不再說話,隻是由杜若扶著坐在了位置上,等到霍令章也坐好,外間便有丫鬟端了茶點送進來…她如今有孕在身,尋常茶自是不好喝,如今喝得也不過是一盞潤喉的蜂蜜水,她便這樣捧於手中等飲下一口潤了喉間,她才看著霍令章問道:“家中一切都好?”

“都好…”霍令章的語調依舊是柔和的,他的手中也握著一盞茶卻未曾飲,等前話一落,他的口中是又跟著一句:“祖母原是想與我一道來的,隻是她近來胃口不佳,又恐你擔憂便未過來。”

他這話一落眼瞧著霍令儀麵上未曾遮掩的擔憂,忙又跟著一句:“長姐不必擔憂,前些日子我已請了宮中太醫為祖母診察過了,她如今已好了許多。”

霍令儀聞言這才鬆下了心中的擔憂,隻是話卻難免說道一句:“祖母年邁,身子也不如往日了…”她說到這是又歎了一聲,跟著是又說道:“底下的丫鬟說得話隻怕她也不見得聽,你若在家中時便多勸說她些。”

霍令章聽得這話自是一一應了…

兩人往先鮮少有這樣獨處說話的時候,因此沒一會功夫,這花廳之中便又化作一片靜謐…外頭鳥兒停在樹枝上輕輕叫著,霍令章的指腹滑過茶盞上的紋路,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他才開了口:“今次來李家除了探望長姐,還有一樁事想與長姐說。”

他這話一落是抬了臉朝霍令儀看去,眼瞧著她看過來的眼神便又柔聲說道:“我明日就要離京了。”

離京?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怔,不過也就這須臾,她便回過神來…前些日子,李懷瑾倒是與她說過幾句,種痘這個法子可行,陛下龍顏大悅,卻是要推行此法。而作為這個法子的發起人,霍令章自然免不得要遊走各地,想來這回他離京便是為了此事吧。

既然已經知曉,她麵上的疑惑便也消了個乾淨…

霍令儀把手中的茶盞重新置於案上,腹中話換了幾回,臨來開口也隻是說道一句:“你,一路平安。”縱然她心中還在責怪霍令章選了周承宇,可種痘之事於民於國都為大利,她自然希望他能夠一路平安。

霍令章聽得這話,眉眼之間的笑意卻是又多了幾分。

他原先緊握著茶盞的手鬆開,朝人看去的那抹神色卻是又柔和了許多…霍令章把手中的茶盞重新置於案上,待應過她的話才又柔聲說道:“此去,我不知要隔多久才能回來…”他這話說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平安鎖,他的指腹輕輕滑過上頭的紋路,跟著是又一句:“便想著先把這禮送於長姐,不拘是男是女,我都希望他能夠平安順遂。”

霍令儀眼瞧著他手中的那個平安鎖,倒是也未說什麼。

她隻是讓杜若接了過來,而後是與人點了點頭,口中也不過說道一句:“多謝你了。”

外間的日頭已有些西沉了,霍令章見霍令儀眉眼之間的那份疲憊,知她這是坐得久了身子難受。因此他也不再說道什麼,隻是起身與人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長姐如今身子重,萬事切莫操勞。”

等這話一落——

霍令章是朝人又打了一禮,跟著是往外走去,隻是臨來走到布簾前的時候,他還是轉身朝霍令儀看去…他看著霍令儀端坐在圈椅上,晚霞透過那木頭窗欞打在她的身上,好似平添了幾分數不儘的溫柔。

他握著布簾的手一頓,見她手握著那隻平安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長姐不記得了嗎?”

霍令儀驟然聽見這一句卻是一怔…

她掀了一雙眉目朝人看去,口中是問道:“記得什麼?”

霍令章聞言卻隻是輕輕笑了笑,他搖了搖頭,晚霞逐漸褪去,屋中開始變得有些昏暗,他也有些看不清她了…可他卻依舊這樣不避不讓得看著她,口中是又跟著溫聲一句:“沒什麼。”

等這話說完——

他是又朝人點了點頭,而後便打了簾子往外走去。

霍令儀眼瞧著霍令章離去,思及他先前那話,還是忍不住輕輕說道一句“怪人…”她今日坐了這麼久,早就覺得腰酸背痛,因此等到霍令章離去,她便也由杜若扶著站起身往外走去。

外間院中。

李懷瑾剛剛下朝歸來,眼瞧著對麵走來的少年郎,他的步子卻是一頓。

霍令章自然也看到了李懷瑾,他的步子倒是未曾停頓,隻是負在身後的手還是握緊了幾分…他朝人邁步走去,等走到李懷瑾跟前便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李大人。”

李懷瑾聞言卻未曾說話,他垂眼看著霍令章,眼中沒有絲毫情緒,隻是心中卻忍不住泛起幾分漣漪。每每見到霍令章,他都免不得驚歎一聲,眼前這個少年郎成長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些…卻是又過了一會,他才輕輕“嗯”了一聲,口中是跟著一句:“我聽說你明日就要離京了?外間行事難免不如京中方便,你要小心。”

霍令章聞言是又輕輕應了一聲…

李懷瑾這話說完原是想再說道幾句,隻是眼瞧著不遠處的霍令儀,他原先麵上的冷色化了開來,待又與霍令章又說道一句便大步朝霍令儀走去。等走到人前,他便如舊日那般伸手扶住了霍令儀的腰肢,口中是問道:“今日可難受?”

霍令儀聽得這話是笑著搖了搖頭,她任由李懷瑾扶著她,眉眼含笑,聲調依舊是柔和的:“您彆擔心,我很好。”

李懷瑾見此便也未再說道什麼,他隻是伸手扶著霍令儀小心翼翼得朝正院走去…

霍令章卻是等兩人離去後才轉過身子,此時院中並無多少人,而他負手立於這天地之間遠遠瞧著兩人離去的身影,麵上的神色還是有些微沉…好在天地已趨向昏暗,也無人窺見他麵上的神色。

不知過了多久——

霍令章看著兩人的身影穿過小道才輕輕說道:“長姐,等我。”他這聲調極輕,沒一會功夫便被那風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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