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瑾聽得這話,那雙無波無瀾的丹鳳目中倒是也泛開了幾分笑意…
他的手仍舊覆在霍令儀的頭頂,口中是輕輕“嗯”了一聲。
午膳還未曾送來,兩人便坐在一道說著話,霍令儀眼瞧著桌上攤著的那張布防圖,原先她隻是掃了一眼自然也未曾瞧清,這會待細細瞧了一回才問道:“這是皇宮和城中的布防嗎?”
“是…”
李懷瑾沒有要瞞她的意思,他坐在霍令儀的身側,手仍舊撐在她的腰上替她輕輕揉捏著,如今霍令儀月子越大,腰背便也免不得酸泛,李懷瑾這揉捏倒是正好能緩解她的酸痛…他一麵替人輕輕捏著,一麵是說道:“真到了那一日,必定是兵戈相向的局麵。”
“可是…”
霍令儀擰頭朝李懷瑾看去,她的眉心輕輕蹙起,語調也難掩擔憂:“周承宇畢竟是東宮太子,他手中的人自然不少,如今父王的虎符還未曾尋見,倘若真到了兵戈相向的那一日,您…”
“那塊虎符雖然不在我的手中,卻也不在周承宇的手中…”
李懷瑾知她要說什麼,因此還不等她把話說完,便已伸出手輕輕撫平了她眉宇之間的折痕,待撫平了那道折痕,他才繼續說道:“何況朝中那麼多年,我也不是什麼建樹都沒有。”
如今他和周承宇都在等,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隻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必定是因為有大事要發生。
而這個大事…
李懷瑾想到這便擰頭朝那覆著白紗的窗欞看去,他此時所麵向的是皇宮的方向,這個大事…隻可能與那個人有關。
霍令儀看著李懷瑾麵上的神色,她張了張口似是想說道什麼,可臨來到頭卻還是什麼也不曾說…她隻是仍舊握著李懷瑾的手,待人回過神來才又朝桌上看去,除去那張布防圖,還有一張紙,寫著得卻是幾個名字。
她並不是尋常的閨中女子,自是識得那些人的,這紙上的人,若她不曾猜錯的話都是屬於周承宇的麾下…
她一個一個名字看過去,待瞧見霍令章的時候,麵上的神色卻是一滯。
李懷瑾察覺到她麵上的異樣,他順著目光朝那紙上看去,眼瞧著她指尖停留之處也未曾說話,他隻是仍舊撐在霍令儀的腰上替她輕輕捏著,卻是又過了一會,他的口中才說道:“前幾日,我安插在袁懷身邊的人送來一封書信,令章此次去陝西並非隻為了種痘一事。”
“他是去替周承宇秘密私見袁懷。”
袁懷是陝西總督,麾下兵馬無數。他為人狠辣又極為驍勇善戰,在這大梁,也隻有父王可以與其一較高下,隻是如今父王已逝…倘若周承宇真有袁懷襄助,於他們而言,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李懷瑾看著她麵上的沉思,卻隻當她還在記掛霍令章的事,他停下替人捏腰的動作,改為握著霍令儀的手,口中是說道一句:“倘若在這場戰役中最終是我們取得了勝利,那麼為了你,我也不會多加為難於他。”
這個男人…
霍令儀擰頭朝李懷瑾看去,她自然知道李懷瑾這是為了她,隻是他卻不想想,倘若是他們敗了,那麼周承宇和霍令章又怎麼可能放過他們?有風拂過窗欞,傳來細微的聲響,霍令儀的心下化開一聲綿長的歎息,她回握住李懷瑾的手,卻是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我隻要您好好的。”
等到這話一落——
霍令儀重新靠回到李懷瑾的懷中,是又輕聲跟著一句:“等到了那日,我想讓母妃和令君離開燕京…”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好似被風一吹便能消散一般:“我知江先生是你的人,無論這場戰是輸還是贏,我都希望他們餘生能夠好好的。”
倘若他們輸了…
祖母尚還有活的可能,可母妃和令君卻絕無有存活的可能。
她寧可他們從此遠離這燕京城的喧囂,也希望他們能夠好好活在這個世上。
李懷瑾看著她緊閉的雙目,卻是又輕輕捏了回她的手,他低垂著一雙眉眼一錯不錯得看著霍令儀,口中是道:“你不必擔心…”真到了那日,他自會給他們想好所有的退路。
他的手撐在霍令儀的臉上,指腹輕柔得滑過她的眉眼,有一句話,他從未與霍令儀說過,倘若真到了那日,他所安排的退路中,還有她的。
他是想拚儘全力去贏…
可他終歸不是神,預測不到未來是幅什麼局麵。真到了那日,那麼即便讓她恨他,他也不會讓她陪著他去死…她還這麼年輕,有很長的路要走。他會替她安排好一切,讓她餘生安穩遂意,唯一可惜的是,她的生命中將不會再有他這個人。
霍令儀睜開眼,她仰頭看著李懷瑾麵上的沉思,便輕輕問道:“您在想什麼?”
李懷瑾聽得這話,卻是收回了覆在她臉上的手,他的眉眼清平,所有的思量皆掩於心中,口中也隻是尋常一句:“沒什麼…”
…
日子過得很快,沒過多久便入了八月下旬。
落了幾場秋雨,這天變得也越發涼了,霍令儀如今身子越重行動也越發不方便,她靠在軟榻上眼瞧著外頭的夜色卻是問了回杜若時辰,待聽到回答,她握著書的手是又一頓…往日這個時辰,李懷瑾早就回來了。
今日卻是怎麼了?
還不等她說話,外頭便傳來紅玉的聲音,跟著是一串腳步聲,霍令儀循聲往前看去,便見李懷瑾邁步朝她走來…與往日他的氣定神閒所不同的是,今日的李懷瑾好似有些難以言喻的激動。
她心下奇怪,索性便合了手中的書朝他看去,口中是笑著問了一句:“您怎麼了?”
李懷瑾走得很快,沒一會功夫便到了她的眼前,他未曾回到霍令儀的問題,卻是讓杜若等人先行退下…等到布簾一起一落,屋中僅剩他們兩人,李懷瑾才朝她伸出手,口中是跟著一句:“晏晏,我帶你去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