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盞摔落在地上, 擊碎了這一室靜謐。
林氏端坐在椅子上, 原先沉靜的麵容此時卻有幾分怔忡,她怔怔得看著跪在跟前的丫鬟,紅唇微微張著,似是想說些什麼,可臨來張口卻是半個字也未曾吐出…她聽到了什麼?
故去的王爺——
這,怎麼可能?
霍安北不是早已死在四年前了嗎?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原先的青瓷茶盞因為砸在地上, 裡頭的茶水自然也跟著傾瀉出來,有不少茶水沾在了林氏的裙擺和鞋襪上,可她此時心思不在這處自是也未能反應過來, 倒是初畫瞧著這幅模樣忙走上前來。
初畫半蹲在林氏的跟前, 手中握著一方帕子替她輕輕擦拭著裙擺和鞋麵,待摸到上麵的一片溫熱, 才鬆了一口氣:“好在這水已經溫了。”
林氏聽得這話倒是有些回過神來,她任憑初畫替她擦拭著,手卻是撐在那紅木案上,就連身子也有些往前傾的模樣…她的麵容端肅, 口中是緊跟著一句:“你剛才說什麼?你把話再仔仔細細地說上一遍。”
立秋聽著林氏話中的端肅也不敢耽擱, 她輕輕應了一聲, 而後是斂了心神重新說道:“那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衣, 跟在郡主和李大人的身後, 奴原本以為他是李大人的隨侍,可後來…”她說到這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是又一句:“後來他抬了臉, 奴看得真真切切,那,那就是故去的王爺。”
“側妃娘娘,王爺…他不是早已經死了嗎?死去的人怎麼,怎麼又回來了?”
立秋這一句話說得極輕,像是帶著難以抑製的恐慌一般…她的確是害怕的,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可這樣一個死了四年的男人突然出現在眼前,這如何不讓人震驚?還有更令她害怕的,倘若王爺沒有死的話,那若是讓他知曉,她竟然在替側妃做那樣的事,她那一家老小的命可如何是好?
她想到這,身子便又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外間的寒風打過窗欞,傳來細微的聲響——
林氏的手緊緊撐在那紅木案上,她垂眼看著跪在底下的立秋,可心思卻全然不再這處…她從不信佛,自然也不相信鬼怪之說。
唯一可以解釋的,那就是霍安北根本就沒有死…
當年周承宇找上她的時候,她便知曉霍安北不可能死於戰火,他的死,與周承宇絕對脫不了乾係。
雖然她不知道霍安北究竟是怎麼死的,可是以她對周承宇的了解,那個男人絕對不可能會讓霍安北有活命的機會才是…可如今,霍安北竟然回來了,無聲無息得回到了這個燕京城中,回到了霍家。
外間的風好像又大了許多…
那錦緞布簾許是先前未曾掩好的緣故,此時便有不少寒風透過那布簾打進屋中,燭火被那寒風打得輕輕晃動,原先的明亮也開始變得晦暗不明起來。
林氏的麵容便掩在那晦暗不明之處,她素來沉穩的麵上此時卻呈現出幾分倉惶,就連眼中的神色也有幾分慌張…霍安北回來了,那她往日做的那些事,他又怎麼可能不知曉?若是他知曉了,他,他又怎麼可能放過她?
她看著先前抄寫的佛經中寫著“業有三報,一現報,現作善惡之報,現受苦樂之報;二生報,或前生作業今生報,或今生作業來生報;三速報,眼前作業,目下受報,此三報便為因果之報”…
因果之報…
林氏的口中輕輕呢喃著這句話,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漸漸回過神來。她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待平了心下的那一番紊亂才朝立秋問道:“我記得你和門房的江管事是老鄉?”
立秋原先也在出神,驟然聽到這一句卻是一愣,待林氏重新問了一遍她才輕輕答道:“是,江管事的確是奴的老鄉。”
她雖是這般說,可心下卻是有幾分疑問的,這要緊關頭,側妃突然問起這個是做什麼?
林氏聽她這般說道卻也未再說什麼,她隻是推開初畫擦拭的手,待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她便握著那支毛筆尋了一張乾淨的紙寫了一行字…待寫完之後,她便又從那夾盒之中尋了一個信封,而後是把這封風乾了的信對折放了進去。
等這一係列的動作做完——
她便看著立秋說道:“你把這封信交給江管事,讓他立刻出府把這封信送到鳳梧巷的徐宅,倘若那家的人問起,就說他家主子這些年找的東西已經有所眉目了。”等這話一落,她是又緊跟著一句:“你現在就去。”
若是讓霍安北知道她這些年做得那些事,絕對不可能放過她,倒不如讓那位早些知曉,讓他知道霍安北還活在世上、從中找出虎符,保不準她還能借此翻身。
立秋聞言,麵上卻有幾分躊躇…
隻是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得林氏說道:“怎麼?難不成你以為你如今還有退路不成?自從你收了我的銀子替我辦事,和我便是坐在同一條船上,倘若你把這封信立時送出去,保不準我們還有命活著,不然的話…我沒了活路,你一個小小的丫鬟難不成還能活著不成?”
林氏的話並不算響——
可在這夜色中卻恍如一把鋒利的刀一般狠狠地刺進她的心中。
立秋聽得這話,原先麵上的躊躇儘數消散,她忙起了身接過林氏遞過來的那封信…雖然她不知道這封信中究竟寫了什麼,也不知曉究竟是要送於何處。可是林側妃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如今她們兩是在同一條船上,倘若林側妃出了事,她那一家老小自是也活不了。
她想到這便也不敢耽擱忙應了一聲。
林氏見她接下那封信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倘若如今她身邊還有有用之人,又豈會把這樣重要的事交托到這個小丫鬟的手中?如今她也隻能希望這封信能夠送出去,她想到這便又看著立秋叮囑一句:“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