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還昏暗著,可相隱齋中卻已點起了燈火。外頭丫鬟、婆子也圍了一大堆卻是在打點著李懷瑾出門要用的東西,她們雖然各自做著手頭上的事可都放輕了手腳生怕吵到裡頭的兩人…
而隔了一道錦緞布簾的屋內也無人說話。
霍令儀坐在床上,此時她正低著頭替李懷瑾穿著衣裳。
李懷瑾素來不用人伺候,要說起來,這還是婚後霍令儀頭一回替他穿衣,卻未曾想到會是這樣的時候…等到替人佩戴好玉佩和荷包,李懷瑾便握住了霍令儀的手,眼看著燈火之下她眼下的烏青,他免不得是又歎了口氣,口中也跟著一句:“昨兒夜裡你就未曾睡好,等我走後你便再睡一覺,我會吩咐她們不要打擾你。”
霍令儀昨夜的確未曾睡好,她隻要想著李懷瑾前世的結局就怎麼也睡不踏實。
到後頭還是她生生勸了自己好幾回,告誡自己今生與前世還是有許多不同的,前世她家破人亡,可如今母妃和令君都沒事,就連父王也活著回來了…李懷瑾的結局自然也會有所不同。
這樣她才將將睡下了兩個時辰。
如今聽得李懷瑾的話,霍令儀便抬了臉朝李懷瑾看去,她點了點頭,口中是跟著一句:“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等這話一落,她看著李懷瑾的眼睛卻是又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說道:“昨兒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見你出事了。”
李懷瑾聞言剛要勸她,隻是還不等他開口,便又聽得霍令儀繼續說道:“我夢見你從淮安回來的時候遇見一群流匪然後墜崖身亡了…”她說這話的時候,麵容是鄭重的,就連語氣也頗為端肅,倒是把這個夢境說了個全。
霍令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也隻能假借夢境把前世李懷瑾的結局說出來,她相信以李懷瑾的手段,隻要他信了有所準備,那麼自然不會出事。
她想到這便又握住了李懷瑾的手繼續說道:“你答應過我的,要平安回來。”
李懷瑾看著她麵上的鄭重卻是一怔,不過也隻是這一瞬,他便又恢複如常,他的手仍舊撐在她的頭頂,看著她眼中的擔憂是點了點頭:“我記得,我會平安回來。”等這話一落,他便彎腰吻了吻她的額頭,口中跟著一句:“晏晏,等我回來。”
此時外間天色也有幾分清明的模樣了,卻是到了他要離開的時辰了,而簾外也有人輕輕稟道:“三爺,馬車皆已備好…”
霍令儀縱然再不舍,也知此時不好再留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勉強露了個笑看著人說道:“你去吧。”
李懷瑾聞言卻不曾說話,他的手仍舊撐在她的頭頂,而另一隻手卻似流連一般輕輕拂過她的眉眼,待把她的麵容重新刻進了心中,他才輕輕“嗯”了一聲,旁話卻是半句也未曾多說。
該說的話,早就說了,此時僅剩的也隻是不舍。
李懷瑾未曾錯漏她眼中的不舍,可他終歸還是鬆開了手轉身往外走去,他走得很快,沒一會功夫就到了布簾處。可在伸手握住布簾的時候,他的腳步卻還是停頓了一瞬,不過他終歸還是未曾回頭…他怕這一回頭,就舍不得再走。
簾起簾落——
這屋中再無李懷瑾的身影,而霍令儀先前強忍著的眼淚也終於在那段布簾落下的一刹那湧出眼眶。她的手仍舊緊緊握著錦被,布簾還在輕輕晃打著,而她卻已看不見李懷瑾的身影…
…
東宮。
周承宇聽了隨侍的稟告便笑出聲,他的手撐在扶手上,臉上也掛著近日鮮少有的笑容,口中是道:“枉他李懷瑾聰明一世,卻也有這樣急了陣腳的時候。”等這話一落,他看著江亥是又稱讚一句:“此事,你做得不錯。”
江亥聞言卻是輕輕笑了笑:“殿下謬讚了。”
等這話說完,他握過茶盞是飲用了一口茶,跟著才又說道:“隻要是人就有弱點,咱們這位李首輔看起來不近人情,可對先定國公卻頗有孝心…當年李秉德逝世,陛下親下旨意免去李懷瑾三年守孝,那時李懷瑾正是在朝中大展宏圖之際卻還是拒絕了旨意跑去淮安守了三年孝。”
“如今他父親的牌位被雷火擊沒了,他這個孝子又怎麼可能不走這一趟?”
周承宇聞他所言倒是點了點頭:“倒是本宮忘了這一茬,就是不知我那位好父皇知曉此事後是不是該傷心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好兒子,一心想要把皇位托付的好兒子,對他那位好父親的情誼卻是比他還要深上幾分。”
他這話說得無端諷刺,隻不過也就這一瞬,周承宇便又斂了情緒說道一句:“過幾日你親自去一趟淮安…”話說到這,他是又朝江亥看去,語氣也沉了許多:“要是這回再生出紕漏,你該知道本宮的手段。”
江亥聽得這話自是心下一凜,他忙擱落了手中的茶盞朝人單膝一禮,口中是鄭重說道:“請殿下放心,屬下若是此次再有紕漏自然不敢再出現在殿下的麵前。”
周承宇見他這般便也未再說什麼,等重新讓人起來,他才又問道:“還沒找到霍安北的蹤跡?”
江亥聞言,起身的動作卻是一頓,他低垂著頭,口中是慚愧一句:“屬下無能。”
周承宇看著他這幅模樣剛想發火,他這豈止是無能?不僅沒能找到霍安北的蹤跡,就連霍家那兩個女人也能跟丟…倘若不是現在江亥對他還有用,他早就遣人處置了。他也未再說話,隻是又用了一口茶才又問道:“霍令章是不是快到了?”
耳聽著江亥應是,周承宇的麵色總算是好了些,他的手中握著茶盞,而後是看著江亥說道:“此次陝西之行倒是多虧他了,袁懷此人最是狡詐,雖說當初他應允了本宮,可要真得把他從他的老窩請出來還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江亥聽著他話中對霍令章的稱讚,思慮再三終歸還是忍不住說道:“殿下,若是讓霍令章知道霍安北的事隻怕他難免不生出異心,不如——”
他這話還未說全,周承宇卻已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言。他的手中仍舊握著茶盞,任由茶香四溢,而他口中是又跟著一句:“你放心,以我對霍令章的了解,他知道該怎麼做對他更有利。”
那個少年郎可從來不在乎什麼血緣親情,縱然知道當初是他害了霍安北又如何?這天下終歸是他周承宇的天下,難不成霍令章還會為了唾手可得的權力而背棄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