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可以無所謂,怎麼還有一團火,一團教我不知該如何的火。
認識我自己?
我不認識我自己?
“記住了,這就是你最接近非凡的一刻,然後……向上看!”
梁德渾身動蕩著帶有絲絲赤金的琥珀色氣焰,抬頭,抬望眼。
越過界外迷離之霧,越過茫茫空海。
欲問吾心無處所,十洲阻闊萬山遙。
於是他看見了,那片屬於他的地方。
他看見了一片陸地在海中的影子,他要往那處去。
心神之中,那塊與他命運相連的界原在空海的位置已經明朗,無比清晰。
一頭前所未見之獸,將要踏向前方未知之原。
梁德雙目灼灼,閉上片刻複又睜開,瞳孔電光如弦,根根繃斷,強烈的疑惑之色猶如實質,在其上堆積裂變。
“現在可否過去?我要怎麼過去?怎麼才能過去?”
有問題就好,你在老夫麵前發問,就是在邀請老夫作答囉。
謝邀謝邀,既然你有問題,老夫便來答一答你!
常天威見狀,當即閉目存神,雙盤而坐,兩手掌心向上仰放於腿上,拇指與中指相扣,擺出日月合機印,默運虛元,神出紫府。
一枚金光粲然的小太陽從常天威頭頂浮出,輕盈轉動,其狀渾圓,其聲如玉,隱隱有誦經聲,梵唱聲,鐘磬聲,百鳥聲,蛙鳴聲……又有異香彌散,如蘭似麝。
恍惚間,似有無數前人經驗字句在陸學部武館內浮沉隱現。
“一住行窩幾十年,蓬頭長日走如顛……無物可離虛殼外,有人能悟未生前……”
“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
“尋根認得本心源,兩岸俱玄獨不全……一轉海底龍潭月,碾破空山雪嶺前。”
“……虛空無隔礙,放曠任縱橫。神光迥物外,豈非秋月明。禪子出身處,雷罷不停聲。”
“剖妄妄絕,決機機壞。彼堅鋼刀,護身聞戒。”
“……金樞壞一夕,玉斧斫千年……何人挾寸鐵,插羽飛上天。”
……
是了,是了,遍界刀槍,何如胸中寸鐵。
梁德眼中的執迷神色漸漸散去,他在常天威太陽元神的聲香繚繞中神智漸消,最後瞳孔中疑問全無,也完全失去了神智的影子。
空海深處,那塊獨一無二的地陸虛影更為清晰。
此身累我,當脫去形骸,短刀輕騎而往。
梁德再不猶豫,將所知所感的末端從血肉骨骼中抽出。
光焰纏繞的強健身體好似一身穿了許久的舊衣裳,脫落委頓在地,隻有皮膜骨骼之內還存著堅硬而灼熱的力量,仿佛鍛打鋼鐵,熔煉不休,維持著生機。
一切的邊緣收向中心,千絲萬縷束於一點靈光。
十二正經中素白色的冰冷寒流驀然湧現,將一線鋒芒刻在靈光之外。
心鋒如匕,其利斷金。
梁德凝結至極限的靈光騰空一躍,掙脫萬般煩惱,向天刺去。
易水蕭蕭西風冷。
平生一匕首,為子赴秦來。
此後一切不知。
武館內香散聲歇,神通隱跡,玄歸無形,隻見到兩個人一躺一坐而已。
常天威收回元神站起身來,不知向誰說道:
“道鍵初窺,禪關已破。”
某處靜室中,一直背負雙手仰首望天的袁天仁忽然解顏而笑,當即散坐於地,手掐開天門訣,渾濁老眼中神光乍現。
“嘿嘿嘿,年輕人,我們夢中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