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坐回去,搖了搖頭,說道:“你先起來。惠嬪八成是嚇唬你呢,你年紀小,容易上當。可知這內宮之爭雖激烈,卻不會輕易波及到民間。惠嬪她爹爹不糊塗,你家人若是清白人家,他絕不會為了幫女兒爭寵而濫殺無辜,拿自己的官程去賭一場上不得台麵的陰謀,得不償失。”
王小虎聽到她的話,臉色緩和了些,淚也止住了。他今日被皇後抓住,便知已難逃一死,心心念念的隻是怕家人受牽連,現在聽皇後如此說,也就放下心來。
“等你死後,本宮會命人重重地補償你的家人。”葉蓁蓁又安慰他道。坐在屏風後麵的紀無咎鄙夷地輕哼,有她這麼安慰人的麼。更何況,一個謀害宮妃的狗奴才,有必要安慰嗎。
王小虎對死亡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他本來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現下更坦然了,聽到葉蓁蓁如此說,更加感動。他又說道,“謝皇後娘娘恩典,奴才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娘娘大恩!……娘娘,奴才還有一事不明白,娘娘您是怎麼知道惠嬪是此事主謀的?”
葉蓁蓁笑得得意,“本宮詐你呢,沒想到一下就猜對了。”
“……”
王小虎抹了把汗,厚著臉皮把葉蓁蓁恭維了一番。葉蓁蓁心情大好,便隨口和他說著話,家裡幾口人,都是乾什麼的,怎麼進的宮,進宮幾年了……
王小虎自知是將死之人,也就沒什麼顧忌,都大大方方地回答了,還說了好多民間的趣事給葉蓁蓁聽,這於葉蓁蓁來說很是新鮮,她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咯咯嬌笑。
室內的氣氛很好。
屏風後的氣氛很不好。
紀無咎聽著外麵的談話聲,一陣氣悶。方才還劍拔弩張的兩個人,轉眼間就歡聲笑語起來,這種神奇的轉折是怎麼回事?即便他親耳聽到整個過程,卻也無法理解……這兩人是白癡嗎!
最重要的是,她把他晾在這裡不管了……
左等右等不見葉蓁蓁來請他出去,他隻好自己站起身向外走。
“娘娘,這宮外頭的吃食雖不如宮裡頭精致,卻勝在新鮮,不少東西也是很可以嘗一嘗的。就比如那個八方食客酒樓,什麼兩越菜,揚州菜,蜀菜,東瀛菜,高麗菜,西域菜……哎呦呦,不是奴才誇口,若是論菜品樣式,那裡的東西也不輸給皇宮呢!”
“真的嗎,你都吃過嗎?”
“奴才隻去過一次,吃的是東瀛菜。這東瀛菜的魚都是生著吃的,有些人受不了,奴才覺得還好,入口很鮮美。”
“生魚也能吃?”
“能吃能吃,那裡能吃的東西多著呢,還有把蠍子炸來吃的呢!隻可惜奴才要死了,不能為皇後娘娘帶些進來嘗個新鮮。”
“你雖然是死罪,但受人脅迫,也情有可原,回頭本宮和皇上求個情……對了,皇上!”葉蓁蓁突然想起這個茬兒,趕緊起身,剛一回頭,卻發現紀無咎已經站在屏風外。
王小虎急忙跪下,“皇上萬歲萬萬歲!”
紀無咎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倆貨,“你們聊得倒是挺投機。”
葉蓁蓁看了王小虎一眼,“你先下去。”
紀無咎陰沉著臉坐下,葉蓁蓁讓素月上了杯茶,親自捧給他。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這場陰謀的?” 屏退眾人之後,紀無咎問道。
“從看到丁大向的屍體時。”
一般人畏罪自殺,哪有專門把罪證戴在身上的,很明顯是想嫁禍他人。而且他選的自殺時間很妙,若不是同屋的人偷懶回去,隻怕還真要等到皇帝來問罪時才能發現。既然想要嫁禍皇後,那麼最好的告狀對象也隻有皇帝了。
“為什麼首先懷疑惠嬪?”
“會咬人的狗不叫。”
嫁禍給皇後和簡簡單單地謀殺麗妃不一樣。要同時對付兩個此等地位的女人,一定要有足夠的膽量、智謀和人脈才能做出這麼大的手筆。當然,對方這樣做,必然是能從扳倒皇後這一事件中獲益。所以,葉蓁蓁把嫌疑人鎖定為嬪以上的妃嬪。莊嬪是麗妃黨,首先排除;賢妃尚未站穩腳跟,以她的性格不會貿然行此大事,排除;僖嬪完全就是個光會叫不會咬人的狗,智力是硬傷,排除。至於麗妃自己,以她簡單而直接的思維,她目前最恨的應該是搶了她聖寵的賢妃,所以排除。
最後,隻剩下惠嬪了。
“怎麼不懷疑賢妃?”紀無咎又問。
“賢妃是皇上的心頭好,我怎麼敢懷疑她呢。”
聽到這種酸溜溜的話,紀無咎感覺五臟六腑很舒坦,“但是惠嬪與你並無仇怨。”
葉蓁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皇上,我是個直腸子的人,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這次好不容易含蓄一回,您確定要讓我把所有話都吐出來?”
惠嬪平時老老實實地當然不會主動找葉蓁蓁的麻煩,可惠嬪身後站著的是太後!
“算了,”紀無咎淡淡地搖了搖頭,他和葉蓁蓁對視,澄淨的目光看不出情緒,“你很聰明。”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豈止是聰明,我簡直聰明絕頂。”
“噗——”
涵養良好舉止優雅的少年天子一個沒忍住,再次噴了茶水。他低頭看看胸前濺上的痕跡,再看看麵不改色的葉蓁蓁,自己掏出帕子一邊擦著,一邊疲憊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