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直到日落西山下,日暮近黃昏,阿嬌才等到長安傳來的消息。董偃實為心細如發的男兒,哪怕沒有一件特彆的事情發生,也顧及阿嬌身處長門宮中,隻能忐忑的等待。特地派人傳訊,道一切平安。
由於長公主早先的培養,董偃在長安的人脈還是很廣的。他甚至蒙劉徹的恩寵做過一段時間的官員,能隨侍在皇帝身邊到北宮遊戲,到上林苑射獵,踢球、賽狗等等。可惜,董偃在長公主徹底失勢之後,再不能得到皇帝的另眼相待。
他還為此心情鬱鬱,生過一場大病。
多虧長公主溫柔的勸解,使得他解開心結,否則早就一命嗚呼了。
當年董偃顯赫的時候,天下沒有不知道他的人,身邊聚攏各郡的仗劍遊俠、貪耍好閒之輩。等他失勢,也沒有把所有人都趕走。反正公主府養得起,他們也並不是一無是處。
這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一群精通玩樂、混跡在長安各個娛樂場所的閒人,消息來源遠比一般人寬廣得多。
司隸校尉沒有關於王不丕的處置結果,但也沒有把人放出來。
照理來說,王不丕被關押的消息是瞞不住王家人的。
宮中懷孕即將生產的王夫人,難道沒有吹一吹枕邊風嗎?
宮中一派安寧。
劉徹午後賜下一些珍稀的藥材,內侍表示:陛下雖然沒有親自過來探望侯爺,但心裡是記掛著侯爺的。無奈政務繁忙,他實在是脫身不及。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表兄隻管安心在彆院裡養傷,不必擔憂。
阿嬌:“……”她在回想,阿母到底還有什麼可以圖謀之處。一時腦洞大開,連舅舅或外祖母曾留下一封可以廢立皇帝的密旨之類的荒謬劇情都想到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長門宮裡也沒有等到一個禁中遣來斥責阿嬌的人。
一切懸而未決,阿嬌心中有許多的猜疑。幾日裡,多次夢到劉徹站在床邊,用深沉的目光注視著她,嚇得她驚醒過來。幸而,這隻不過是噩夢而已。
時間一晃過去半月有餘。這期間,宮中的王夫人誕下一名男嬰,關押在獄中的王不丕隨即被問罪。罪名很多,什麼侵占百姓田地,戮害良家女子,縱容仆從為禍鄉裡之類。
彆院裡的一場衝突,根本沒被提及。
劉徹委派酷吏審理此案,王不丕很快在牢中自儘了。
阿嬌知道此事的時候,朝堂正處於風雲變幻之際。
這一日早朝,禦史諫言:王夫人不曉事理,縱容幼弟為惡,陛下當疏遠她,再仔細分辨諸嬪妃的賢邪。
往常要是有人敢對後宮指手畫腳,劉徹一定請他去吃牢/飯。
這一次,一向剛斷□□的帝王卻表示,你說得有些道理。
立刻又有禦史站出來諫言:陛下,後宮美貌的女子數千人之多,不利恭儉養德,助長奢靡的風氣,上行下效,使內多怨女,外多曠夫。長此以往,將使得多年征戰後銳減的人口得不到補充,對於國家來說不是好事。
之前諫言的禦史目瞪口呆:我是以把腦袋彆在褲腰上的孤勇往前衝,你是徹底不要命啦!
帝王沉吟半晌:“你說得也有些道理……孤欲遣散後宮,諸位以為如何啊?”
回來神來的禦史隱約察覺到,不是同僚膽大,乃是風向有變化。
阿嬌永遠是慢一步知道消息的,直到董君送來幾位女使,她才曉得宮中預備逐批放出宮人。她麵前的女使是第一批,足有一千多人。
宮中其實有兩次遣散宮人的經驗,經辦放歸之事可謂有條不紊。
阿嬌聽一位女使言語。家中親族俱在的,可以帶著一筆遣散費歸家。宮人情願嫁人的話,離宮的時候會有專人保媒拉纖。毫無依靠的,如幾位女使一般,也可以再尋良善的主家為婢。
見過世麵的宮人,長安權貴都是爭著搶著要的。
哪怕貪花好色之徒,一時之間也不敢打宮人們的主意。
皇帝為避免高官顯貴們效仿他後宮佳麗三千,廣納美人,破壞國中男女的正常比例,都願意遣散後宮,誰敢不從?
阿嬌感歎:現在的劉徹正處於個人威望的頂峰。從前的敵人早已在他露出爪牙的時候,化身為一群瑟瑟發抖的小綿羊,甘願跪拜在地,仰而視之。
物極必反。
按照曆史的脈絡,王朝將要走下坡路了。
幾個新侍女的到來,讓長門宮煥發活力。
阿嬌聽到外麵庭院裡笑鬨的聲音,讓程安坐在一旁,有些歉疚地說:“都怪我耽擱你們,本來親事都定好的,哪曉得在長門耽擱這麼些年。”
不管是哪一世的阿嬌,都不喜歡用陌生人。
上一世,程安跟在阿嬌身邊,二十歲的時候就聘人家成親了。不過成親之後,她依舊在阿嬌身邊伺候著,青君也一樣。那會程安還玩笑著說:“您說的女子要有……事業……對吧?伺候好您就是我畢生所願了。”
這一生,阿嬌也早早替身邊的宮人們選好人家。
春夏秋冬幾個宮女,倒是早早的出宮嫁人。後來阿嬌落難,有跟著一起進長門宮的,也有還沒返宮能在長安好好過日子的。可惜程安和青君一直脫不開身……阿嬌在宮中的處境一直不好,的確也離不開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