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一晚上都渾渾噩噩的。
除夕當夜要守歲, 所有人都坐在一塊兒, 等院子裡的煙花放完以後,大家便都進了屋子, 隻留幾個下人在外麵清掃,門關上, 屋內點上熏香,衝淡了原先殘留的火|藥味。
裴慎沉默地坐在角落裡,聽著甄好三人在說著話。
甄好這才想起一件事情,趁裴淳與甄父在說話時, 偷偷問他:“那煙花是你準備的?你哪來的銀子?”
方才那煙花劈裡啪啦放了很久, 甄好還看見管事把成箱成箱地搬,方才她光顧著著看,沒有在意,如今才察覺出一點古怪來。
她不知道,看她爹的意思, 她爹也不知道, 前兩日她還看了家中的賬目, 裴慎也從未在家中支過銀子,他哪來的銀子?那些煙花加起來可不便宜呢。
裴慎抬眼, 瞅了她一眼, 又垂眼看著麵前杯盞裡冒出的縷縷白霧。
“是甄姑娘先前給我的。”他老實道。
甄好:“……”
甄好輕輕吸了一口氣,頓覺牙疼。
她先前給裴慎, 不就那一箱銀子?
合著這一箱銀子又被裴慎換成了一夜煙火來還給她了?
“你……”甄好簡直無話可說。
她想方設法給裴慎塞銀子, 就是為了等和離以後, 裴慎能過的好些,可裴慎就是不願意收,塞多少銀子都得還回來,這人怎麼就這麼死腦筋?
甄好想著,連說話的語氣都忍不住加重了一些:“我給你的銀子,你不好好放著,又還給我做什麼?”
裴慎抿緊了唇。
他眼眸垂得更低,這回看到的是衣裳上的紋樣。這衣裳也是甄姑娘給他的,連尺寸都是甄姑娘親手幫他量的。
裴慎心中酸澀:“可甄姑娘不是很喜歡嗎?”
甄好一時噎住。
她看看裴慎,垂頭喪氣倒像是被傷到了的樣子,一時又說不出什麼話來。
罷了罷了,這大過年的,她與裴慎生這個氣做什麼?不就是銀子沒了,來日方長,她還有的是機會能再給裴慎塞銀子。
甄好心念一轉,這才放下心,那邊裴淳叫了她一聲,她連忙提起裙角坐了過去,沒一會兒,便聽到了從那邊傳來的笑鬨聲。
裴慎坐在位置上,餘光瞥見了一眼,又迅速轉過了頭去,他端起茶盞,掩飾性地喝了一口,可今日的茶葉也不知是不是下人放鬆了,茶水入口,竟也是滿嘴澀意。
守到夜深,子時一到,街上鐘鼓齊鳴,屋裡眾人也精神一震。裴淳先跳了起來,美滋滋地給甄父拜年,說了許多吉祥話,把甄父說得心花怒放,直接將一整個荷包都給了他,鼓鼓囊囊,讓裴淳笑得合不攏嘴。
外頭的下人推門進來,喜洋洋地說著吉祥話,說到裴慎麵前時,眼巴巴地等著,裴慎還愣了一下,還是甄好推了他一把,把一個裝滿了梅花形狀銀錁子的錢袋交給了他,他才回過神。今日他惦記著煙花的事,倒是把這個給忘了。
等錢袋裡頭的梅花錁子發完了,下人們又出去了,裴慎捏著空蕩蕩的錢袋,一時又悵然。
甄姑娘真好,連這個都幫他記著。
“裴慎。”甄父朝他招手:“過來。”
裴慎回過神,匆忙將空錢袋放入懷中,走過去給他行禮,他讀書多,吉祥話張口就來,說了一串很長的話也不帶重樣的。
甄父笑眯眯聽完,才拿起荷包塞給他:“這一年可就是秋闈了,你得好好用功,給阿好掙個功名出來。”荷包鼓鼓囊囊,比給裴淳的還大。
裴慎連忙應下,回頭想起等自己考□□名就要和離的事情,更是心塞。
拜過了年,已是夜深,裴淳人小,撐不住就先去睡了。甄父年紀大了,覺也少,便興致衝衝地拉著甄好下棋,沒一會兒便輸掉了一盤點心。裴慎回書房拿了一本書回來,坐在一旁看著出神,好半天也沒翻過一頁。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總算是到了天明。
眾人守了一夜,這才各回自己屋中。
裴淳一覺睡醒,睜開眼睛後,便立刻掀開被子跳下床,連鞋也顧不著穿,就急匆匆地跑去衣櫃前,把先前做好的衣裳拿了出來,這些日子裡,他把新衣裳摸了又摸,對於是什麼手感已經熟記於心,旁邊還有一套嶄新的裡衣,是絲綢的,裴淳也一並換上了。
穿好了新衣裳,他才得意地去照鏡子。他刻意抿著唇,挺著背,竟是當真裝出了幾分貴氣。裴淳又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還沒他哥白
他和他哥明明是親兄弟,怎麼就偏偏差了那麼多,像他哥,穿上了好衣裳,就當真像個世家公子,像他穿上了好衣裳,倒像是世家公子身邊的書童。
裴淳摸了摸臉,又聽到外麵的動靜,頓時眼睛一亮,連忙跑了出去。
“嫂嫂!”
甄好正好從屋中出來,穿著也是與他身上同種紋樣的衣裳,裴淳看著,眼睛立刻就亮了。
見著了她,甄好又要從錢袋裡掏銀錁子。
n bs裴淳連忙捂著手往後麵躲,慌張地喊:“嫂嫂,給過了,給過了。”
“討個吉祥如意,新年的吉祥當然是越多越好。”
裴淳這才收了,這回的銀錁子不是梅花形狀,上麵就印了“吉祥”二字,他小心收好,又想著今年收到的這些吉祥如意能給嫂嫂買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