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來人往, 十分熱鬨。甄好與裴慎一前一後走著, 花布卷成的長條在打了兩個結以後,剩下的長度已經沒有多少了。裴慎不遠不近地綴在她的身後,正好是不會碰到的距離。
裴慎抿緊了唇, 垂眸看著中間的這一小段花布,一時心中複雜的很。
他都說不清楚是失落還是慶幸,一方麵高興可以與甄姑娘一塊兒出來玩,另一方麵,卻也是徹底隔絕了他與甄姑娘的接觸, 他好不容易生出來想要牽手的念頭,也因著這塊花布熄了。
裴慎在心中想:下回還會有機會。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物吸引了過去,夜色漸深,街上也越來越熱鬨,非但是主乾道,連旁邊的小道都擠滿了人。裴慎明顯的可以感覺到,身旁的人也變多了。
很快,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忍耐, 以及如何避開人流上。可他就在大路中間走著,身邊人來來往往,摩肩擦踵,哪怕是極力避開, 也難免會有與人接觸到的時候。
他很快臉色蒼白, 額前布滿了冷汗。
他低估了自己的病症之深。
他向來避開人群, 也是因著知道自己有奇怪的毛病, 非但是與人觸碰,連接近了都不敢,哪怕是與人來往,也是儘量隔著一段距離,不遠不近。最嚴重時,他將自己關在屋中半月,旁人還以為他是家中父母驟然去世無法接受,隻有他自己知道是什麼緣故。
這麼多年過去,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比從前好很多了,畢竟也能走入人群,去讀書,去經營鋪子,還想要與甄姑娘接觸。
直到走入滿是人的地方,他才知道自己一點也沒好。
不過是走了一小段路,裴慎便已如重病之人,唇上沒有一點血色,身上也滿是冷汗,他抓著花布的這一頭,花布已經被他手心中的汗水浸得顏色變深,濕漉漉地貼在他的手上。
裴慎看了一眼前頭走著的甄好,又咬牙將自己的不適忍耐了下來。
這麼重要的日子,他不能讓甄姑娘不高興。
甄好渾然不覺。
裴慎向來是個有分寸的人,既然裴慎說沒事,她也就不擔心了。她一手抓著花布這頭,感覺到另一頭傳來的拽力,知道裴慎沒有走丟,也就放下了心,與枝兒一塊兒興致勃勃地看著四周。
她走著走著,便走到了這條路的儘頭,眼前是一條分岔路口,連接著城裡的主乾道,街道兩旁都站滿了人,所有人都一臉期待地看向同一處。
甄好聽旁邊人說起,才知道是馬上要有一個大花燈從這兒經過。
甄好頓時生出了興致,她墊腳朝遠處看去,也沒有回頭,問裴慎:“我可不可以在這兒看一看?”
“……”
“裴慎?”沒等到回應,甄好回頭看了一眼,卻見裴慎撇開頭看向遠處,因著位置的緣故,她也沒看見裴慎臉上的不適。甄好疑惑,又喊了一聲:“裴慎?”
裴慎悶悶道:“甄姑娘看吧。”
甄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站得筆直,這才又轉過了頭。
那個大花燈很快就過來了,是一盞金魚形狀的大花燈,車上還有人控製著,輪子骨碌骨碌往前,車上的人也控製著花燈擺動,當真像是一條金魚晃著腦袋搖著尾巴從街上遊過,街道兩旁眾人紛紛叫好,當那隻金魚從自己眼前遊過時,甄好也不由得亮了亮眼睛。
在她身後,裴慎的感覺卻不好受。
當金魚花燈從麵前經過時,他身旁的那些人也跟著激動起來,紛紛往前擠,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裴慎就站在中央,前麵是甄好,後麵是其他陌生路人。他不敢往前碰到甄姑娘,就隻好努力站直,隔開後麵想要擠上來的人,那些人動作之間,難免要與他接觸。
手臂不知道撞上了誰,他一縮手,又有人貼到了他的後背,他微微側過身避開,又有一人與他肢體接觸。不過短短片刻時間,他仿佛如同在火裡水裡烤炙沸騰過,險些沒了半條命。
等金魚花燈過去,周圍的人群也漸漸散了,一大半都跟著那個花燈走了。
甄好意猶未儘,遠遠看著花燈走去的方向,到底沒有追過去。裴慎還在呢,讓他忍一會兒已經很不容易,總不能讓他忍一晚上。
甄好這麼想著,回頭再看裴慎,才發覺他已經麵白如紙,整個人搖搖欲墜,好像遭了大難一般。
甄好愣了一下,沒有多想,立即過去扶住了他:“裴慎?!”
裴慎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要把人甩開,可呼吸下意識屏住前,他已經聞到了熟悉的淡雅花香。他的呼吸停滯了片刻,又猛地深吸了一口氣,新鮮的空氣順著鼻子鑽入胸口,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這才鎮定過來。
n bs 在這種關頭,他竟然還能分出心神想:甄姑娘果然比其他人好。
等他回過神來,又羞愧不已。
甄好哪裡知道那麼多,見他情況不好,連忙扶著他到了一旁無人的地方,也沒忘記撇開枝兒,不讓她碰到裴慎。
避開了人流,裴慎的臉色果然漸漸緩了過來。
甄好也鬆開手,站到一旁,怕再給裴慎造成什麼影響。她抓著花布的一頭,嘴巴張了又合,一時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