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好兩輩子都沒遇見過這麼大的事。
上輩子萬事都有裴慎替她擋著, 大多數時候,她都是端莊嫻雅的首輔夫人, 遇著了最大的事, 也是家中幾個孩子鬨了矛盾,又該如何與哪位夫人打好關係。裴慎從不將朝堂上的事帶到後宅, 抱來的那些孩子,也從未出過要找親生父母的事。
福餘不過是她在江南撿到的一個小乞丐, 離京城那麼遠, 竟然也能找到自己的親人, 讓甄好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更彆說, 福餘的親人也不是普通人, 而是……而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在宮裡頭透出消息之前,甄好與裴慎誰也沒將這件事情說給彆人聽, 暫時將這件事情瞞了下來。連甄父也不知道, 福餘納悶過後, 便很快將這個事情忘到了一邊, 又與裴淳一塊兒認真讀書起來。
可宮中卻沒這麼簡單就放棄。
皇帝下了命令追查當年的事情,當初在元太妃宮中伺候過的舊人全都找了出來,嚴加逼問,在威逼利誘之下,終於問出了一些線索。當年雲太妃生產是遭逢宮中變故, 連她宮中伺候的人手也沒有比平日裡少, 這才讓人找到了可乘之機, 據說雲太妃的孩子剛生下來時, 並不是死胎。
皇帝再追查下去,找到了接生的產婆,卻發現她早在許多年前就去世,倒是她的家人還知道一些,隱約記得十年前,她忽然拿回家一大筆銀子。皇家的調查手段不容小覷,很快便找出了她在外頭買了一個死嬰,趁宮亂時把一個嬰兒抱出宮的證據。
到了這兒,皇帝已經相信了福餘的身份。
當年雲太妃生的孩子並沒有隨著她難產一塊兒去世,而是被人帶到了宮外,雖然暫時沒查清楚那之後又出了什麼事,才讓福餘流落街頭,做了這麼多年的小乞丐,風餐露宿,忍饑挨餓。隻是皇帝一想起當年雲太妃對自己的幫助,便忍不住感到愧疚心疼。
若是當時他再仔細一些,哪至於讓這孩子吃這麼多苦頭。
調查的事情沒有終止,皇帝繼續命人調查,可卻又幾次把裴慎叫進宮中,旁側敲擊問他關於福餘的事情。
裴慎隻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等回到家中之後,又如實把這些事情說給了甄好聽。
甄好心中更加惶惶。
除了甄父之外,她就沒再麵臨過失去親人的事,這又與甄父去世不同,往後再也聽不到福餘叫自己娘,甄好做足了心理準備,也難免失落。
裴慎趁機安慰道:“甄姑娘,還有我呢。就算沒了福餘,我再陪著甄姑娘去居養院領養幾個孩子,再不濟,也還有裴淳,你平日裡不是最喜歡與裴淳在一塊兒了?”
甄好憂慮,若換做旁人,她還能再厚著臉皮讓福餘喊自己一聲娘,總歸她也養了福餘一段時間,作為養母,也能當得起這一聲。可她卻是不敢與皇帝皇後平起平坐的。
哪怕心中知道不太可能,可她又難免希望,要是這事是皇上弄錯了就好了。
可皇帝那兒的調查也還在繼續。通過先前問福餘的話,皇帝與手下推測出了福餘曾經去過的幾個地方,從京城查起,竟然還當真查出了當年的事。
是一夥反賊買通了產婆將雲太妃之子偷出來,打算把福餘養大之後,再借著他的身份造反。原先計劃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差錯,那窩反賊竟是自己起了內訌,連著福餘也又丟了一回,被老乞丐撿到。興許是猜到福餘身份不凡,老乞丐也帶著他一路流浪,一直到了江南,這才讓甄好把人撿了去。
等事情的前因後果擺到桌案上,皇帝也不禁歎了一口氣。
福餘是雲太妃之子,那就是他的弟弟,論輩分,如今也能封個王爺,明明是身份尊貴,卻輾轉流落在外,自出生起也沒過過什麼好日子,被其他人冷眼相待,還被其他乞丐欺負,若不是恰好被裴慎夫婦收養,而裴慎又上京趕考,又正好讓他撞見,恐怕是一輩子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福餘是福氣多到溢出來的意思,被甄好收養之後,倒真的開始有福氣了。
當年的事情調查清楚了,皇帝自然也不敢耽擱,與皇後商量了一番,便將裴家三人請進了宮。
這回是福餘第三次入宮了。
他身旁有裴慎和甄好陪著,這回倒也不太慌張,一左一右抓著甄好的手與裴慎的衣角。他還小聲問:“為什麼裴淳不能和我一起來?”
甄好摸了摸他的腦袋。
兩人都明白是發生了什麼,等見到皇帝之後,還不等他們跪地行禮,皇帝便急匆匆免了三人的禮,他從桌案後麵繞出來,親自把福餘拉了過去,拉到麵前仔細的看。
這越看,就越親切。
皇帝溫和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被福餘瑟縮著躲了過去。
裴慎連忙道:“皇上恕罪,犬子向來懼怕生人。”
皇帝擺了擺手,也不大介意的樣子。他讓梁公公端來糕點,又柔聲問了一番,才道:“朕把你們叫進宮中來,是有一事要與你們說。”
甄好沉默。
裴慎看了她一眼,伸手過去拉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像是給她鼓舞。
“皇上把微臣叫來,是有關福餘的事吧?”裴慎道。
福餘納悶地抬起頭來。
皇帝頷首,簡單把當年的事情講了一遍。
哪怕是心中早有準備,甄好也不禁詫異。
“雲、雲太妃?!”甄好原先便以為,福餘是哪位王爺流落在外的孩子,不成想,竟然還是先皇的?!
那可就是皇上的弟弟了,換做靖王來了,還得喊福餘一聲皇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