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空,裴慎灌下一肚子濃茶,這才清醒了一些。
他低頭看看自己,卻又覺得有幾分好笑。怕甄姑娘說和離的事情,他竟然連最不擅長的應酬都做了。
屋子裡的熏香嫋嫋燃著,屋內很快便充斥著熏香的淡淡香味。裴慎吸了吸鼻子,聞著這味道沒由來的不喜歡,便走過去先把熏香給滅了。他又聞了聞身上的味道,除了方才留下的酒氣之外,便後隻剩下濃鬱的熏香味。
裴慎心中暗暗想,等回去之後,還得先避著甄姑娘,甄姑娘應當也是不喜歡這個味道的。
裴慎靜坐了片刻,又灌了幾杯濃茶,腦子這才徹底清醒了。大概是因著方才喝了酒的緣故,他感覺身上有些熱。
裴慎沒待多久,等自己清醒之後,才又起身站了起來,想著天色不早,要與趙大人告辭。
他才剛站起來,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裴慎以為是趙郎中來了,連忙轉過身,卻見門口站在一位衣衫有些單薄的年輕姑娘,他愣了一下,下意識便往後退了一步。
裴慎側過臉,不敢去看那姑娘,隻是眉頭皺起,道:“姑娘走錯屋子了。”
那年輕姑娘卻並沒有離開,反倒是往屋子裡走了一步,她反手將門關上,含情脈脈地看著裴慎,聲音輕柔地道:“裴大人,是趙大人讓奴家來的。”
裴慎一驚。
他繼而想起什麼,反應過來,頓時眉頭緊蹙,厲聲道:“我用不著你,回去!”
“裴大人,奴家要是這麼回去了,趙大人要是怪罪下來,奴家可承受不起。”姑娘含情脈脈地道:“裴大人來趙府,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
這又是個什麼意思?!
裴慎又驚又怒。
他與兩位郎中應酬過好幾回,也不是頭一回來趙府,從前可沒遇到過這種事情!
裴慎可總算是回過神來,聞著屋子裡還未散儘的香薰味道,究竟是為何不喜歡!這味道竟然還是分外的熟悉!
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趙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年輕姑娘道:“趙大人說了,裴大人正是失意,讓奴家來好好陪裴大人,好忘了家中夫人的不好。”
裴慎臉色漆黑,眼見那年輕姑娘往自己這邊走了兩步,他更是連連後退,沒退幾步,就撞到了後頭的凳子。
姑娘吃吃笑道:“裴大人真奇怪,上趕著送上門的美人也不喜歡?”
裴慎心中作嘔,身上更是汗毛直立,連著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他這會兒的恐懼把所有的酒勁,甚至連身上的不對勁也壓了過去。那姑娘也不知道是趙大人哪裡找來的,姿態嫵媚,聲音也是矯揉造作的柔媚,連著身上的脂粉味都令裴慎打心底厭惡。
他強忍住心中的不適,往旁邊走了兩步。
那姑娘就站在門口,擋住了他的去路,像是知道他意圖逃走一般,姑娘擋在門口,一時也不動了。
“裴大人。”她柔聲說:“裴大人放心,奴家什麼也不會說,趙大人也是一片好心。”
“滾開!”
姑娘嬌笑一聲,見多了他這種剛開始故作清高,後來又如何放浪形骸的人。
她腳步輕移,朝著裴慎走了過來。
裴慎閉了閉眼,用力將心中不適壓下,他咬了一下舌尖,傳來的痛楚讓他有了片刻的清明。而後他快步朝門口走去, 經過姑娘時,姑娘立刻找到機會貼了上來,雙手輕柔地撫上了他的臂膀,也故意曖昧的將身體貼了上來。
一瞬間,裴慎渾身汗毛直立,臉上更是煞白,他的動作一滯,恍惚間,又有無數畫麵浮在眼前。姑娘貼得近,她身上的脂粉味也更加明顯,裴慎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卻已經先聞到了那個味道。
熟悉的脂粉味與屋中還未散去的熏香交融在一起,裴慎頓時出了滿身了冷汗。
“滾開!”
裴慎伸出手,把她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拽了下去,又用力把人推開。他指尖觸碰到年輕姑娘柔嫩的肌膚,卻與觸碰甄好時的感覺不同,非但沒有半分喜意與甜蜜,更仿佛如烈火燒灼腐蝕一般,觸碰過的地方,連骨頭縫裡都覺得瘙癢難耐起來。
裴慎反手隔著衣裳用力抓了一把胳膊,他顧不得太多,咬牙將想要再度想貼上來的人推開,而後腳步踉蹌著,快步從這間屋子走了出去。
幸好那姑娘進門時,沒把門鎖了。
“裴大人?!”
姑娘急忙追出來。
裴慎幾乎是落荒而逃,循著記憶之中的路,一路回了先前喝酒的堂屋。
趙郎中與孫郎中已經喝到了興致正濃,見到他狼狽地跑出來,頓時愣住。
“裴大人?!”趙郎中連忙站了起來,焦急地問道:“這是……”
裴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連聲道彆都沒有,已經快步朝外走去。
“裴大人?!”
趙郎中急忙想過來攙扶,卻被裴慎飛快地躲了過去。趙郎中撲了個空,險些摔倒,等回過神來,他抬頭,就見裴慎已經走出了門去。
“這是怎麼了?”趙郎中納悶:“好端端的,裴大人怎麼忽然走了?”
孫郎中問:“難道你沒有準備好?”
“那怎麼可能,我可是特地挑了最好的姑娘給裴大人!”趙郎中納悶:“這不是……哎?”
他的話音落下,那年輕姑娘也已經慌亂地跑了出來。
“趙大人?裴大人呢?”
“我還想問你呢,裴大人怎麼忽然走了?”
姑娘也是滿臉茫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裴慎一路出了趙府,被夜風一吹,他才總算是清醒了許多。
但是很快,他就迅速察覺出了身上的不對勁。
先前隻是手臂被那人碰過,他一路抓了好幾回,如今卻是全身上下都開始發癢。裴慎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這情況並不算陌生,他又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而後才在夜色之中辨清了路,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幸好如今已經到了夜裡頭,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逆著夜風,覺得身上火熱,又打從心底泛出陣陣涼意來。
……
趙府的人已經提前來知會過,說是裴慎會留在趙府之中過夜,甄好也沒在意,忙活完了今日的事情時候,便很快洗漱完準備歇下。
她才剛將頭上的首飾摘下,卻聽外麵一陣慌亂聲,還有叫姑爺的聲音。
甄好動作頓了頓,到底還是耐不住心中好奇,急忙出門去看。
卻見本說不在家的裴慎竟然已經回來,可模樣瞧著卻有些不對,其他下人離著他好幾步遠,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怎麼了?”甄好好奇地問道。
然後她看到裴慎腳步踉蹌好像要摔倒的樣子,甄好心中一驚,旁邊的下人急忙想要去扶,可是更快的,裴慎自己先穩住了身體,像是躲避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飛快地往下人另一邊躲了幾步。
他低聲吼道:“離我遠點!”
甄好愣住。
“裴慎?”
那邊裴慎聽到了她的聲音,下意識地抬起了頭來。
與她的視線對上,裴慎渾身一抖,而後飛快地轉過了頭去,逃也似的甩開眾人跑進了自己的屋子裡。
甄好茫然,與枝兒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裴慎這幅樣子很不對勁。
甄好眼皮一跳,想起了裴慎平日裡避著人走,初與她接觸時滿臉蒼白的模樣……這會兒好像比那時還要更加嚴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