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1 / 2)

這變故著實讓不少人都驚呆了。

圍在這兒的百姓裡, 中毒了的人不少,可自己主動要中毒的人卻是一個也沒有。如今雖說拿出了一個解藥來,可那解藥也是毒藥,還從未有人嘗試過,若是有什麼不對, 說不定小命就沒了。

甄好著急地把裴慎拉住,她抓住裴慎的手臂, 看著上麵清晰顯眼的一道赤紅長線,她張了張口,一時竟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完整。

“你……你怎麼……”

甄好本想問, 他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哪裡會有人主動喝下毒藥的?可轉頭一想,裴慎這樣做,還不是為了她?

這解藥是她找出來的,沒有人願意試,連大夫都說不好找你, 是為了幫她試藥, 裴慎才願意喝下毒藥,以身試藥, 說來說去,這還是因著她的緣故。

要是裴慎出了什麼事,也與她逃不了乾係,還是她害死的。

甄好眼眶微紅,可這會兒看著裴慎, 心中複雜,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心中還多餘的慶幸:幸好這會兒裴淳不在,不然要是讓裴淳見到了,不知道要多難過呢。

再說起來,裴慎平日裡可不是個會這麼衝動的人,就算沒有人願意試藥,他應當也多的是辦法來解決,怎麼這會兒卻是這般衝動,直接自己試了呢?

甄好想起這茬,方才複雜難過又震驚的心情戛然而止,愣愣地抬頭,因著眼眶還有些紅,模樣看著還有幾分傻呆呆的。

裴慎卻是沒有與她多說,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而後便對懷州百姓道:“如你們所見,現在我也中毒了,我這就喝下解藥,若是我出了事,就代表這解藥是錯的,若是我還活著,這毒藥也解了,證明這解藥是真的,那你們就要乖乖喝下解藥。”

懷州百姓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驚呆了,愣愣地看著他,半天也反應不過來。

裴慎沒等到回複,又問了一遍:“你們不答應?”

這才有人回過神來,連忙道:“我們同意,要是這解藥是真的,那我們肯定喝。”

連說話的人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語氣好了不少。

這會兒,懷州百姓們的心情,可是與先前一點也不一樣了。

他們討厭原來的知府,討厭靖王,也討厭新來的知府,懷州百姓十分團結,也因此十分排外,先前裴慎與他們更是發生過口角,可以說是相看兩厭。甚至是,中了毒之後,還有人心懷惡意的想,這毒說不定是裴慎下的,哪怕官府表現出費心找解藥的樣子,都有人不相信。

中毒隻有他們懷州的百姓,與官府可沒有關係,不管是靖王也好,還是新知府也好,他們的吃用都是其他的水井,因此連一個中毒的人都沒有。這些人哪裡會在乎他們的性命?

可如今卻不一樣了。

裴知府以身試藥,連這解藥是不是真的都不好說,都願意親自去試。若是解藥是真的,那倒是皆大歡喜,要是這不是解藥,而是另一種毒藥,反而會喪命,就算是既不解毒也不會被毒死,可他喝下進水,也與他們是一樣,隻剩下一個月的性命。

在這會兒,在裴慎喝下井水的一瞬之間,懷州百姓們對他的態度忽然變了。

若是有人願意舍命給你尋找活命的機會,那就算是再鐵石心腸的人,如今也無法狠心起來。

話可以作假,可行動卻做不了假。哪怕平日裡新知府對他們的態度再差,可這會兒卻是真心實意的為他們著想。

就在裴慎端起藥碗時,一名大漢撥開人群走了出來,他咬牙道:“裴大人,且慢!”

裴慎動作頓住,抬眼朝他看去。

大漢劈手將藥碗奪了過去,說:“我來試藥。”

“你……”

“裴大人,你是我們懷州的知府,外麵還有敵人盯著懷州,不管是城裡城外,都少不了您,我就不一樣了,懷州裡少了我,懷州還是懷州,可您不能少。”

裴慎皺起眉頭,還想要把藥碗拿回來,卻被大漢躲了回去。

他道:“你不至於如此。”

大漢誠懇地說:“第一口井被下毒的時候,我就喝下了毒藥,也沒剩幾天可以活了,反正也不過是幾日,您才剛中毒,就算這藥不管用,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相信裴大人是為我們好,您還在懷州,還能為懷州做不少事。要是這藥真的管用,那我也算是立了大功,裴大人,到時候,官府可是說好了,會重重賞我的?”

裴慎眼神複雜地看了他許久,才頷首,道:“不論管不管用,官府都會重重有賞。”

大漢放下心,端起藥碗正要喝,可身邊其他人卻也衝了上來。

“讓我來,我來喝!”

“是啊,我也沒幾日可活了,我也能試藥。”

“我手臂上的紅線看著比你還短一些,還是讓我來吧!”

“我也是懷州人,從來沒為懷州做出什麼貢獻,這會兒能為懷州做事,要是我真的死了,我這條命也值了!”

“我家中就我一人,死了一了百了,我也不要什麼獎賞,讓我來最合適!”

裴慎被擠得還退開了好幾步,看著眼前懷州眾百姓爭著要喝解藥的樣子,一時有些無奈。先前誰也不願意試藥,這會兒倒是每個人都搶著喝藥了。

被圍在中央的大漢急紅了眼,連忙大喊:“你們都滾開,誰也不能和我搶!”

可其他人哪裡願意聽他的話。

大漢心中一急,一把拽開抓著自己的手,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與家人說,就把碗中涼掉了的藥一飲而儘,而後他舉起空碗,仿佛是遇到了什麼天大的喜事一般,歡欣雀躍地喊:“我喝完了,你們彆搶了!”

眾人這才住手。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紛紛睜大了眼睛看他,想看看這解藥到底有沒有用。

大漢撓了撓頭,被這麼多人盯著,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天,他才恍然大悟,連忙撩起了袖子,卻見粗壯的手臂上什麼也沒有,連原先短的隻剩下一小節的紅線也消失了。

大漢大喜,連忙舉高了手臂,揮舞著對著裴慎喊:“裴大人,管用,那解藥真的管用!”

裴慎勾了勾唇角,遠遠地衝著他頷首。

旁邊甄好也長舒了一口氣,等回過神來,她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忽然,大漢麵色一變,連一句話也來不及說,連忙撥開人群跑了出去。眾人心中一驚,回頭看了一眼,有不少人跟了過去,生怕那解藥會出什麼問題。

沒過多久,跟過去的人才訕訕回來:“他是去茅房了。”

過了好半天,那大漢才不好意思的回來,一直站在旁邊的大夫們連忙輪番過去給他切脈診斷,最後確定無誤,既沒有中毒,連原先的毒也解了,當真是半點問題也沒有了 。

眾人這才放下心,排隊去領井水的解藥。

甄好連忙也讓人給裴慎端了一碗,她親眼看著裴慎喝下,確定裴慎手臂上的紅線沒了,這才放下了心。

城中百姓還在排隊領解藥,兩人就先回了官府。

一進衙門,甄好就沉下了臉,用力甩開裴慎的手,裴慎心中一驚,連忙快步追了上去:“夫人,你聽我解釋。”

甄好可不想聽。

她快步回了屋子,重重甩上門,把裴慎關在了門外,任由裴慎在外頭如何敲門解釋也不聽,過了沒多久,她又走了出來,手裡頭拿著一口眼熟的大碗。

裴慎眼皮一抽。

他看了一眼甄好的臉色,卻也不敢反駁,乖乖地把青瓷大碗拿起,放在自己的頭頂上,然後走到了牆根站好。如今日頭正烈,曬得人頭腦發昏,他垂下眼皮,盯著滾燙的地麵,任由枝兒往自己頭頂的大碗裡倒滿水。

裴慎也不抬眼,心中覺得枝兒這小丫鬟一定是在嘲笑著自己。

就連裴淳都聞訊從自己的屋子裡跑了出來,滿臉驚奇地看著他,裴慎用餘光瞪了他一眼,他又連忙跑了回去。

等甄好在他麵前站定時,他又換上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你知道錯了?”甄好雙手環胸,冷笑著道:“我看你是昏了頭,才主動去喝下毒藥,想要試藥,找誰沒有?就算牢中沒有死囚,軍隊裡也沒有俘虜,可你要是想辦法,總能找出願意是要的人來,彆說是逼不得已,我看你是早就打算自己喝下了吧?”

方才是震驚,可回過神來後,甄好就覺得不對勁了。

以她對裴慎的了解,裴慎如何會做這種蠢事?

不管是上輩子的裴慎還好,或者是這輩子的裴慎,若不是胸有成竹,根本不會以身涉險。如果說源州發生水患時,他救人是一時衝動,來不及多思考,可後來入了天牢,不也是在他的算計之中?主動喝毒藥的事情,難道還沒有他多考慮的時間?

可他偏偏打定主意之後還瞞著自己不說,要不是甄好對他十分了解,說不定當真要因此掉兩滴眼淚。當然,最開始她也是當真擔心著急的。

裴慎討好地朝著她笑了笑,卻是什麼也沒有說。

甄好冷笑:“毒藥也喝了,解藥也喝了,事情都完了,你也不願意跟我說個解釋的話?”

“夫人都知道了,我再說多少,也不過是徒勞。”裴慎無奈道:“夫人都已經罰我了,難道也還要聽解釋嗎?”

罰是要罰的,解釋當然也是要聽的。

甄好衝著他抬了抬下巴,一副等待的模樣。

裴慎這才說出了心底的打算:“若是不這樣,懷州的百姓也無法打從心底信任我。”

甄好皺起眉頭:“既然你要他們的信任,先前為何還要那麼做?”

“那會兒無論我說什麼,他們也不會當真接納我,夫人來懷州這麼久了,應當也能看的出來,我一直在找一個機會,現在我覺得這個機會正好,夫人方才也看到了,懷州的百姓是什麼反應。”裴慎老老實實地道:“如此,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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