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歲那年,你們還沒分家,你自己把油罐碰到了地上,滿罐子油灑完,結果你卻說是我弄的。那一次我被揍得渾身是傷,院子裡躺了一夜都沒能爬起身。還是隔壁大娘看不過去,將我弄進了屋中。七歲那年,嬌嬌她貪吃,偷吃了家裡準備用來待客的蜜餞,你們母女都說是偷東西的是我,我被打得跪在地上兩日夜,後來發了高熱暈厥過去才算完。八歲那年,你一盆熱水倒在我身上,好在是冬日,熱水不算燙,否則,我哪裡還有命在?那一次你害得叔叔沒有水洗臉,我又被打一頓……還有許多小事沒算,你確定要收謝禮?”
沈嬸娘一臉尷尬:“都過去那麼多年的事了,你怎麼還記得?”
“若不是實在痛苦,我也記不住。”沈琦芸側頭看向嚴韶羽,撒嬌:“你幫我謝謝她,成麼?”
“謝謝”二字語氣加重,明顯不是字麵上的意思。
沈嬸娘麵色大變,急忙擺手道:“不用不用……”
沈母聽著便宜養女說這些,心中也挺憤慨,怒斥:“弟妹,你果然是心肝都爛透了的人,若不是你這麼惡毒地對待琦芸,她又怎會對我失望至極進而斷絕關係?你個惡婦,我跟你沒完!”
她叉著腰大罵,看那樣子,若不是此時地方不太對,大概都要撲上去撓人了。
誰也不願承認自己惡毒,尤其是在這些富貴人麵前,總感覺很丟人,沈嬸娘當然不認這話,但這些事情又確確實實發生過,加上她不敢和以前是王府世子側妃的沈琦芸爭執,便將以前的事情翻出來說:“這丫頭三歲就被你使喚去洗衣,那一回掉到井裡還是被我看見才撿回了一條命,我把孩子抱回來,不是讓你這麼虐待的……”
說到這裡,她想到什麼,扭頭看向沈琦芸:“這事是真的發生過的,那時候你還小,可能不記得了。算起來我救了你兩次命!”
沈琦芸頷首:“我說了要謝你。”
沈嬸娘:“……”還是不要了。
她訕訕往後退了一步,也不再指責,因為她發現廊外的假山旁邊站著趙王夫妻,因為離得遠,剛才她毫無所覺,王爺夫妻倆已不知道在那處聽了多久。
安王妃回來了,趙王率先進門坐下,趙王妃拉著安王妃閒聊:“這天底下有許多婦人都不會做母親。琦芸這孩子挺可憐,日後你可要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安王妃方才也聽到了一些幾人的對話,看向沈琦芸的眼神中滿是柔和。
沈琦芸低下頭,心裡明白,她不是趙王府女兒,一會兒認了所謂的親人後,她又要回安王府去做側妃。
大概趙王幾人算好了時辰,剛坐下不久,一個滿臉風霜年紀大概五十多歲的女人佝僂著身子進來,邊上還跟著兩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同樣的憔悴貧困。
沈琦芸有注意到,那婦人腳上穿了一雙新的細布鞋,行禮時露出了腳尖,她急忙扯了寬大的褲腿遮住。
“我生了五個女兒,終於轉胎。”婦人算是芳側妃姨母,但和芳側妃母親一樣都是被抱養出去的姑娘,兩人不是一個姓,。她自顧自繼續道:“我生下老四,一點奶水都沒有,孩子他爹不想留丫頭片子,想將孩子抱出去扔掉,剛好城裡有人回娘家到了村裡,孩子他爹就打聽了一下她回去的時辰,提前將孩子扔到了去城裡的必經之路上。”
她抬起頭,大概是眼睛不太清晰,眯著眼努力看沈琦芸的眉眼:“你應該就是我生的老四。”
邊上年長些的年輕婦人歎口氣:“四妹,家裡是真揭不開鍋,爹娘若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把你往外頭送。”
沈琦芸點了點頭:“我能理解窮人家日子艱難,現如今日子好轉了麼?”
“沒有!”胡大丫搖頭:“爹上個月去地裡乾活的時候被牛頂了一下,現在還躺在床上養傷,家裡能賣的都賣了。你……你有空就回去看看吧。當然,爹娘沒有養你,你若不願意,就可以不回去。”
胡母接話:“是,當初你爹將你抱走,我想攔住,但我也知道不能攔。我們對不起你,從你被抱走的那天,我就當你沒了。你自己命好,有人把你養大,你也遇上了富貴人家,日後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至於我們,你不用管。”
聽著倒是挺通情達理的。
安王妃端著茶杯摩挲,沒有立刻開口。
趙王皺著眉若有所思。邊上王妃一副事不關己模樣,像看戲似的,滿臉的悠閒,偶爾還磕一下瓜子。
芳側妃早已經站起身,歇了一個時辰,除了眼睛有些紅之外,看不出方才哭過,此時她一臉欣慰:“我還以為重男輕女的人家都不講道理,沒想到你不一樣……我也知道,本來你們家沒想認親,今日把你們請來一趟耽擱這許久,也不能讓你們白跑一趟。”她一揮手,丫鬟捧了兩顆金瓜子送到了母女三人麵前。
三人大喜,急忙道謝。
這一激動,那胡母又露出了褲腳下的鞋……也不能怪她,鄉下地方到處都是泥土,褲腳長點是好看,但也特彆容易臟,因此,大部分褲子都隻到腳脖子。
趙王無意中看到了那鞋,眯起眼上下打量幾人,問:“今日之前,有人找上門讓你們認親麼?”
胡母立即答:“沒有,剛有人突然上門,說是王爺請我們問話……我太害怕了,所以才找了兩個閨女陪我一起。”
趙王冷笑一聲,再看向芳側妃眼神中滿是嘲諷之意。
而嚴韶羽也發現了疑點,他不止看到了鞋,還覺得這婦人不太對勁。身為第一回見到超品王爺的普通百姓,如何誠惶誠恐都不為過。她怕是怕,可回話有條有理,倒像是……背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