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按在水裡,水猛地進入他的胸腔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耳邊的聲音也好似被水流隔絕開逐漸離他遠去,周圍忽然很安靜,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女人對傅銘城的虐待絕不止是身體上的,更多的還是精神上的打壓,她厭惡這個身上流著她血卻沒有於濤血的孩子,她無數次想讓他去死,又總會下意識想起那個沒機會出生的孩子,然後急切地想要補償傅銘城,補償過後又會因為惡心再去虐待他。
“閉嘴……”傅銘城雙目赤紅地看著女人。
他也許很久沒說過話了,嗓音嘶啞難聽。
傅銘城在戰火連天的地方生活了很久,皮膚曬黑了不少,身上也多了大大小小的傷痕,他長高了很多,肩膀變得寬闊,眼神也多了幾分血腥氣,漆黑的眼珠沒有往日的清亮,多了幾分陰鬱和森冷。
傅雪傾似乎被這眼神激怒了,她猛地掐住傅銘城的脖子,“小雜種,不許用這種眼神看我!”
傅銘城抓住麵前女人的手腕,凶狠地將女人摔在地上,他已經不是最初那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孩子了。
被推在地上的女人並不狼狽,她居於下方,用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嫌惡地注視著麵前的大男孩,像是在說——
你可真臟啊。
傅銘城後退一步,倉皇離開。
他的存在就是錯誤的,暴露在外的臉萬分惡心,而融於身軀的骨血更是無比肮臟。他眼前的一切忽然褪去了顏色,無論是殘垣斷壁還是鮮血都變成了一出黑白默劇,唯有記憶中的少年依舊鮮活明亮。
“謝淩……”
暴雨忽至,戰火聲悄然褪去,破敗的戰場迎來了久違的寧靜,雨水衝刷著地麵的汙血將它們帶到地下深處,似乎連黑暗的血腥也一並衝走了。
如果在平時,傅銘城一定會躲在角落享受這片刻的寧靜,可現在,他隻想讓這場雨把汙穢肮臟的自己也帶走,他抬頭看著暗沉的天空,雙眸沒有焦距。
冰涼的雨水打在大男孩身上,將他的身體浸濕浸透,過了很久他才動了動身體,頹敗地低下頭。
這場雨下過之後,傅雪傾立刻帶著隊伍離開阿富汗,其他傭兵似乎去了國,傅雪傾則帶著傅銘城回國了。
回國的時候正好是五月,天氣正好,傅銘城看著日曆才知道原來他隻在那地方待了不到十個月而已。
他還以為已經過了好幾年呢。
傅雪傾每次發瘋後就會平靜一段時間,這次也一樣,她如同施舍地對傅銘城說:“明天去訓練營,太弱了。”
傅銘城被送到了訓練營,教官也許是受過傅雪傾的恩惠,所以對傅銘城還挺上心的,他是個實戰派,每天除了正常的訓練外,還會額外給傅銘城開小灶。
正統的訓練讓傅銘城進步飛快,他成功吸收了那段苦難日子的經驗,將他們融會貫通,他在訓練營很少說話,過長的劉海擋住了他大半的臉,給人一種陰鬱的感覺。
訓練營來了個新人,一看就是細皮嫩肉的少爺來體驗生活,教練們私下聊天時說估計堅持不了幾天就該走了,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傅銘城對這人不感興趣,甚至覺得這人有些煩,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說話沒一句重點,吃飯時間就不能安安靜靜吃飯嗎?吵死了。
訓練營的生活很苦,但再苦也比在戰火中心舒服,鬼知道傅雪傾什麼時候又發瘋再把他帶到那邊,傅銘城不是沒想過逃跑,可那女人的勢力太大,眼線也太多,估計他跑沒了兩步就會被抓回來,無用功而已。
這天早上又是平常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早餐照常晚點,訓練照常,新人依舊嘰嘰喳喳特彆煩人,不同的是……
他似乎看見了謝淩。
少年逆著光站在訓練營門前,身邊站著兩個身材粗狂的保鏢,他好像比去年長高了些,五官更加精致了,他穿著簡單的服飾,氣質清冽乾淨,美好的像是從夢裡走出來的。
隻是好像沒那麼愛笑了。傅銘城想。
“你好,請問你知道謝星在哪嗎?我和教練預約時間來看看他。”謝淩走到他麵前,禮貌詢問。
謝星?誰?
傅銘城緊張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謝淩,如此汙穢不堪的他怎麼能站在這麼乾淨的謝淩麵前呢?
他不配的。
“淩淩!”
身後傳來一個興奮的聲音,傅銘城聽出聲音的主人是那個新人。
對,新人好像是叫謝星。
少年麵無表情,語氣卻親昵:“二哥。”
謝星興奮地抱住謝淩:“怎麼啦,來看二哥不開心嗎!二哥超想你的!又給二哥帶好吃的嗎?哇!好多呀!淩淩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嗚嗚嗚我太幸福了。”
謝星是個話癆,一個話題能說兩個小時不間斷,他見了謝淩還特意帶了水壺,水全喝完了謝星還想再接點水繼續說,謝淩急忙打斷二哥:“我要走了!”
謝星委委屈屈:“誒,這麼快嗎?!”
我還沒說夠嘛。
“算了算了,你今天不開心我就不惹你了,不過你為什麼不開心啊,是學校還是生活,是個人問題還是感情問題,感情問題可不能有啊,你還小不能早戀!”
在一邊偷聽的傅銘城悄悄點頭。
“不是。”謝淩就知道他二哥思維會發散,“是溫子然!溫子然煩死了!”
謝淩說完就冷哼一聲,不給他二哥開口的機會:“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明天還要上課呢。”
謝少爺看了眼旁邊的冷淡的酷哥,十分友好對這位酷哥笑了笑:“我二哥話比較多,但人還是好的,麻煩哥哥照顧他啦。”
小傅同學藏在心底的那顆種子忽然突破破敗泥濘的心臟,悄悄冒出一個嫩芽。
傅銘城耳尖染上薄紅:“不、不客氣……”
謝星驚恐:“!!!”他不是啞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