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她小表妹真是無比貼切的一個詞。
羊遲鈍、溫順、天真,沒有爪牙。
剃毛時一推就倒,不喊叫也不掙紮。
哪怕被一柄上了膛的獵槍頂住腦袋,也隻會用柔軟的額頭蹭蹭槍管。
她以前看動物世界紀錄片,不明白為什麼綿羊這種生物在同伴被狼群撕咬得鮮血淋漓時,仍可以隔岸觀火,不躁不動,慢悠悠看一眼,繼續低頭吃草。
就像她到現在還百思不解,為什麼在親眼目睹小姨墜樓後,方蕭西還能若無其事喊程見舟“哥哥”。
這樣的殺親之恨,這樣的切骨深仇。
他們應該反目,應該起恩怨,應該陷入無窮儘的爭執,將所有情義一筆勾銷,而不是繼續扮演兄妹恭親。
呲——
紙被指甲尖劃開一道口子。
程見舟看過來,楊餘茵推開本子,撐著腮說:“為了接你,晚飯都沒吃,餓死了。”
“都說了彆來,用不著,我可以打車。”
“酒鬼的話不能信,萬一你出門直接倒大馬路上呢。”
“我酒量還不至於這麼差。”
程見舟合上薄子,鋼筆投進筆筒,把門禁卡還給工作人員,轉頭看她,“找個地方吃點吧,想吃什麼?”
“烤羊。”
“大夏天吃羊肉,不怕上火?”
“就是想吃,你請客。”
“哪次不是?”
楊餘茵跳下高椅,佯裝勉為其難。
“那,這次我請你。”
“省省吧。”
程見舟輕笑,拎起外套往外走,“你把焦餅照顧好就行,算我謝你的。”
楊餘茵看他瘦瘦高高的背影融進夜色裡。
往前一步,叫了聲:“程見舟。”
他好似沒聽見,喊第二遍的時候回頭了。
清冷月光堆在他眉間,像落了層薄薄的雪,壓著所有不為人知的心思和情緒。
眉毛微抬,眼神詢問,有事?
“你這麼寶貝那隻貓,為什麼啊?”
楊餘茵沒等到他的回答,正要張口,被一聲“諸葛”打斷了,朝聲源看去,就看見貓名義上的主人出現在門口。
主人比她矮一點,穿得簡單普通。
留著短發,頭發輕盈地彆在耳後,有一張未經修飾,清新乾淨的臉。
大家都說她們長得像。
但她自己從不這麼認為,從小就不這麼認為。
鼻子眼睛或許有幾分相似,隨著年歲漸長,不同的環境和生活經曆已經賦予兩人不同的麵貌。
溫室裡的花朵嬌嫩柔弱,失去了庇護,隨便一場風雨都會讓它凋零,和野地裡長出的韌草沒有可比之處。
楊餘茵在看方蕭西的時候,諸葛沆也在看她。
目光探究,仿佛在觀察櫥窗裡一件商品。
她覺得不太舒服,最終還是粲然一笑:“你叫諸葛是吧,我們要去吃羊肉,你去不去?”
至於西西,不用問。
小表妹一直當她是長輩、家長,天然地依賴聽從,絕對不會拒絕自己。
西北人開的餐館,從牌匾題字就透著粗獷,還沒走進門店,炭火的熱浪就撲麵而來。
店麵開闊,牆上掛垂著毛氈。
毛氈用紅毛柳和駱駝皮製成,天花板刷綠漆,像一望無垠的草原。
這家店招牌就是烤羊腿。
新鮮的羊腿抬上來,皮薄肉嫩,還帶有淡淡的血腥氣。
遊牧民族打扮的店員端工具過來,笑容可掬地為他們串好羊腿,刷油和蜂蜜,上架烘烤。
等網眼下的炭堆燒紅,涼菜和啤酒也上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