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見院門外停下一輛車。
程見舟和司機聊了幾句,揮揮手,謝絕了攙扶,夜色中一腳深一腳淺往家走,中途身影晃晃,險些摔倒。
程見舟密碼還沒按完,楊餘茵先打開門,笑吟吟地說:“等你半天了。”
“等我乾什麼。”
她清嗓子:“我有件事想跟你交個底。”
“說吧。”
“和朋友喝酒去了?還站不站得穩?”
程見舟笑笑,反手撐在台麵上,肩膀斜抵著牆,低聲說:“……倒不了。你乾什麼壞事兒了?”
“之前在小姨房間裡看到一副油畫,挺好看的,正好我床頭有塊汙漬,就拿它去遮蓋了。今晚整理房間,發現油畫不知什麼時候被煙燒了個洞。網上查了署名,是個很出名的外國畫家,不知道貴不貴,我賠不賠得起?”
程見舟頭有些暈,腦筋轉得慢,思索半天方厘清她這一段話的因果關係:“貴,他的畫百萬打底……但你不用賠,我怎麼會讓你賠。”
“你現在說的話能當真嗎,酒醒後可不能賴賬。”
“我沒醉啊,真話。”
他凝視著她,眼底有濛濛的光,語氣竟十分溫柔,“你要是喜歡,我給你多買幾幅,隨便你怎麼糟蹋,燒著暖手都行。”
楊餘茵揚聲笑起來:“還說沒醉,大夏天暖什麼手。”
“你晚上不是怕冷嗎?”
“沒有啊。”
“那要不要?”
“你送我,我當然要,就怕你舍不得。”
“我對你,沒有什麼舍不得……但我有個條件。”
她感興趣地往前探身:“什麼條件?“
程見舟低頭,閉了閉眼睛,視線惝恍中牽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裡,慢慢說:“你心裡有氣,不搭理我也好,不回家也行,但是能不能……能不能離彆的男人遠一點?彆對他笑,彆和他說話,彆對他這麼好,我是真的……真的……”
他連說好幾個“真的”,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楊餘茵漸漸止了笑,抽出手,好半晌才說:“你在和誰說話?”
醉酒的人和清醒的人,眼神是不一樣的。
程見舟目光雖落在她身上,焦點卻是散的,和窗上的樹影一樣搖搖曳曳,不得章法。
他覺得天旋地轉,伸手想抓住她的肩,錯影中撲了個空,身子往前倒。
楊餘茵趕緊接住了,一步步艱難踉蹌把人帶到沙發邊,扶他仰麵躺好。
程見舟愛喝酒,也經常和人約酒,她知道。
他那兩位關係好的中學同學,一瘦一胖,時不時會上門做客。
每次來了都要喝酒,每次都喝高,醉若軟泥癱在沙發上,說著傻裡傻氣的胡話。
程見舟呢,喝同樣的量,一點醉態都不顯。
反而比平時更冷靜。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喝得如醉如夢,昏不識人。
楊餘茵背靠沙發坐在地板上,望著虛空發呆。
在回憶裡搜尋種種蛛絲馬跡,抽絲剝繭後隱約抓住點苗頭,又覺得這事不該這麼荒唐,且離奇得可笑,遂轉過身:“程見舟。”
程見舟應了聲,眼睫是闔著的,呼吸裡都混著濃烈的酒氣。
她問了個今晚問過的問題:“你為什麼這麼寶貝那隻貓?”
他輕笑:“因為喜歡啊。”
“你在它身上舍得花錢是真的,喜歡,未必吧?你明明很討厭貓。”
楊餘茵趴在他耳邊,循序誘導著,“因為它是西西帶回來的貓,所以你就算再不喜歡這畜生也要養著,是嗎?過敏反應算什麼,忍忍就好了呀,再不濟還能吃藥。貓好養活,不用人時時刻刻陪著,也不像狗要早晚牽出去溜,放那兒它自己也能玩得不亦樂乎,你卻給我開了那麼高的薪資,是生怕我怠慢,所以拿錢換儘心儘力,是不是?你哪裡是喜歡貓,你隻是愛屋及烏……你,你其實喜歡的是西西,對不對?”
程見舟蹙起眉:“你在說什麼……這不就是你的貓。我幫你養著,照看著,回來連一句謝謝都沒有,白對你好了……”
“嗯,是我的貓。那麼我是誰?”
他彎起胳膊蒙在眼上,沒說話。
楊餘茵不依不饒搖他的手臂,拍他的肩:“程見舟,你睜開眼,看看,看看我是誰。”
程見舟移開手臂,仔細辨認:“你是白癡。”
她問:“那你喜不喜歡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