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百曳·序幕(2 / 2)

若你刀尖懸愛意 理冬 9998 字 3個月前

撇開左譚和趙同談,其他人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打量這對小情侶的目光便多少有些揶揄。

方蕭西一時赧然,對丁隱嗔道:“急什麼!年底我這邊工作能不能結束還不一定呢。”

“怕什麼。”丁隱滿不在乎,“大不了你撂挑子跑路,我養你。”

“就會嘴上跑火車,先把自己養好再說吧。”

方蕭西掐了掐他肋下,哼道:“多久沒見了,還是這麼瘦,飯都吃到哪裡去了?是不是又每天隻吃一頓。”

丁隱怕癢,聲聲求饒。

方蕭西佯裝生氣,唇角卻不由綻開笑意。

左譚順勢問起方蕭西的工作,得知是老師後喟歎:“老師好啊,文化工作者。每天坐坐辦公室喝喝茶,舒服熨貼得不行,還有寒暑假。哪像我們這一行,大漠裡風吹日曬,過得跟苦行僧似的!”

左譚旁邊的青年附和:“是啊,我們這些人屬於發配邊疆了。擱古代,可都是重犯待遇。”

方蕭西托腮,眼裡閃著光芒:“可是你們與星辰大海為伴,為國家航天事業而奮鬥,多浪漫啊……”

左譚哭笑不得,筷子翻著釀皮搖頭:“不愧是小姑娘,沒受過苦,想得很美,想得美啊。”

丁隱說:“不僅西西,我這大老爺們也很憧憬啊。打小就愛看科幻片,家裡一堆空間站樂高積木。高中畢業前夕開班會,老師讓我們談理想,班裡大半男生都想成為航天員,我就是其中之一。”

左譚饒有興致:“那怎麼乾起攝影了?”

丁隱喝著酒,娓娓道來:“打小文化課成績差,高考分數連心儀航院分數線一半都夠不上。退而求其次去所三本學了電氣工程,結果第一年期末成績出來,八門課六門掛紅燈。”

“不還有補考?”

他歎了口氣:“補考也沒過。老師給機會重修,我那時一門心思都撲在攝影上,堂而皇之缺席了。學校一紙紅頭文件下來,削了我的學籍,一夜之間什麼退路都沒了,隻好扛起鏡頭一條路走到黑。”

左譚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你這算因禍得福。當個攝影師到處采風,踏遍祖國大好河山,不比我們寒窗苦讀出來還在這兒坐牢強?”

丁隱笑著稱是,給左譚添酒:“對了,能跟我說說你們基地有哪些部門,是怎麼運轉的,火箭那麼一龐然大物,到底在哪兒組裝的?又是怎麼運過去的,我一直挺好奇。”

“這個問題大啊。不過我就是個乾搜救的,崗位裡的小小螺絲釘,平時宿舍、食堂、訓練營三點一線,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涉密相關,左譚沒有深談之意,支開話峰,“你們準備在這裡待多久?”

“老趙兩周,我嘛——”

丁隱拖長腔調,看向身旁,“要看女朋友什麼時候厭煩我嘍。”

方蕭西白了他一眼:“今天煩你,你難道今天就買票回去?”

丁隱撐著頭看她,一雙眼含情脈脈:“就算我買票,你舍得我走啊?”

左譚聽得牙酸,嘖了聲:“到底是小情侶啊。”

“左哥,”趙同談不忘正事,同左譚碰杯,“講講你們平時的娛樂活動吧。”

“那就可就海了去了!彆看我們環境封閉艱苦,活動可真不少,像上周的野營燒烤......”

左譚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趙同談拿出錄音筆放桌上,記事本翻開嶄新一頁,握著筆洗耳恭聽。

酒酣耳熱之際,大家聊興漸盛,氣氛熱烈掀頂。

唯有程見舟一杯接一杯,悶頭喝酒。

左譚睇睨他:“今天你話怎麼這麼少?我口水都說乾了,你都蹦不出半個字來。咱們年初那次試車就挺驚險的,你的處理就很優秀,跟趙記者說道說道唄!”

“今天累,下次吧。”

“累?就你作息最規律,平時連個聯誼都不參加,跟遁入空門的和尚似的,有什麼好累的?!”

左譚突然撫掌大笑:“對了方老師,我們程總調度過完年三十了,至今還單著呢。您那邊有沒有合適的姑娘,給介紹介紹?”

方蕭西一直安靜吃菜,猝然被點名,下意識看向對麵。

程見舟搛了一筷子羊肉,麵無表情道:“我和方老師非親非故,何德何能讓她給我當月老。”

左譚笑言:“打今兒起不就認識了嘛!”

丁隱也為女友辯護:“你這就不了解我們西西了,她心地善良,是個熱心腸,能幫的忙一定會幫。”

方蕭西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高高興興地說:“是啊,我樂意至極。”

程見舟目光和她在燈下交彙。

半晌,倏地笑了:“多謝。”

方蕭西喝得雙頰酡然,雙手撐腮問:“你喜歡什麼樣的?”

“不挑,合眼緣就行。”

“我朋友都是老師。老師有職業病的,囉嗦、嚴肅、愛說教,你受不受得了?”

“這樣才好啊。”

左譚瞟了程見舟一眼,“他這人一身倔骨,認定的事誰都擰不過來。普通人還真不一定駕馭得住,就缺個能管得住人的老師治治他。”

趙同談忍俊不禁:“這是找對象,還是找冤家啊?”

丁隱道:“冤家好啊!要是天天相敬如賓,那這談戀愛談得還有什麼意思?”

程見舟未置一詞,執著小尖刀,慢條斯理地剃牛骨。

他的指節格外修長,皮膚薄覆在掌骨上,淡青色的脈管清晰可見。

或許是積年浸在熱沙熾陽的環境中,肌理有些粗糙,和丁隱養尊處優的手完全不一樣。

程見舟翻轉手腕,把刀丟開,虎口處顯露出一道新月狀的疤痕。

“你要是不喜歡老師,我還有個朋友是翻譯。”

方蕭西收回視線,興致勃勃,“人長得很漂亮,性格也有趣,目前在國外工作,春節會回來。到時候你們可以見個麵,或者我先把她微信推——”

“方老師。”

程見舟放下剔骨刀,打斷,聲音透著幾分淡冷,“我的事,還是不勞您費心了。”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看不上。

“西西,算了。”

丁隱不悅蹙起眉,攬過她的肩,“人家這條件還用得著相親嗎,單純看他想不想而已。人各有誌,咱不摻合。”

方蕭西依偎在丁隱懷中,笑靨如花地朝對麵舉杯。

“那祝你早日找到心上人。”

程見舟隻是平靜無瀾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左譚和程見舟相識近五載,深知他本就是喜怒不顯、萬事藏心的人。

眼下見他興致寥寥,倒也不再多嘴。

方蕭西平時很少喝酒,今天卻酌興高昂。

第五杯酒下肚,隻覺得心火灼燎,頭暈腦眩,眼前重影搖曳。和丁隱說了聲,起身去外麵醒酒。

掀開門簾,一腳踏入冷冽。

漫山曠野的黃沙盈滿視野,夜沉如水,目極之處孤零零立著株胡楊樹,像一簇枯黃的蓬草,被圓月裹在其中。

這裡一切都是荒涼、冷寂的。

一如她這幾年的人生。

方蕭西胃裡翻騰,止不住地乾嘔,扶牆下蹲,卻隻吐出幾口酸水。

眼淚被嗆出來,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