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也覺得此事有些棘手, 老三此人頗愛舞文弄墨,喜歡與讀書人打交道,以前也沒看出他是個貪財的人。
但是胤祉平日也是為太子辦事, 他就怕這次的源頭也是從東宮而來的,不過若是對方真的有什麼打算, 也不該隻是派一個李彧才是,不僅沒有成事, 稍微審訊一下就將消息全部吐出來了, 總覺得這過程過於輕鬆。
弘暉試探著開口, “阿瑪, 會不會對方根本就沒指望這個李彧能盜出技術, 而隻是想要我們知道此事而已?”
想要他們知曉?胤禛眉頭微蹙, 對方盯上羊毛坊隻能是為了錢財利益,但是這工坊裡的工藝程序頗為複雜, 若是有人想要竊取極其不易, 也許這李彧背後之人是希望他們能自己將這技術交過去?
弘暉覺得這個想法極有可能,他小心地看向四爺,“阿瑪, 這個三伯是不是太子的人啊?”
他心裡覺得這個猜測八九不離十了,因為胤禛本身也是太子陣營的, 若是太子真的看中了這羊毛工坊,那李彧不過是用來試探他阿瑪的, 就看他們雍王府會不會主動將這個羊毛工坊上交給太子了。
聽著弘暉的分析,胤禛反而並不是很信,他眉間緊鎖,“你太子皇伯性子孤傲,若真是對羊毛工坊有想法, 應該會直接與我說此事……”而不是派了一個李家的人來惡心他們。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因為除了東宮以外,誰還能令誠郡王胤祉效命呢。
胤禛心裡發沉,想起此事去江南賑災時瞧見的場景,江淮那一帶好幾個城鎮被洪水淹沒,那裡的難民可比這黃河一帶的多得多,但因離京城遙遠,消息傳到消息要晚上許多,等他過去時入眼的幾乎都是民不聊生慘絕人寰的場麵,但當地的官府卻並沒有太當一回事,不想著如何安撫災民,而是繼續玩樂宴飲。
他到江南時,那些官府與大戶們還特地為胤禛辦了一場接風酒席,當時坐在那裡的不是朝中官員,便是江南一帶的富商,各個麵色紅潤,瞧不出半點為洪災發愁憂心的模樣,而端上案桌的菜肴更是極儘豐盛,他們喝酒奏樂,絲毫沒有想過外麵的百姓還在餓著。
當時的胤禛心中既憤又怒,恨不得直接將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都給辦了,但幸好還保留了一絲清醒理智,那些官員幾乎是沒對他設防,在酒席間胤禛才知曉這裡麵的大多數都是太子的人,因為他一向與太子走得近,這些人便理所當然地認定他與他們為一個陣營的。
當晚胤禛不同聲色地將那些人的名單全部記下來,然後立即派探子去抓他們的把柄,最後按照名單上的順序,帶著罪證上門一個個找他們喝茶。
這些人既然是太子陣營的,胤禛就不便動他們,就隻能讓這些官員與富戶們出點血,為災民多捐贈點銀子。
因官府的不作為,江南不少米店哄抬米家,尋常百姓便是有銀子也吃不起糧食,胤禛過去後立馬肅清了這種亂象,不僅讓江南那一帶的物價恢複了正常,憑著捐贈而來的銀子,也讓災民過得稍微好些。
胤禛在查找江南官員的罪證時,發現了不少於京城千絲萬縷的聯係,其中十有八九都是與太子有關,太子竟已將手伸向了江南的鹽政,這明顯犯了皇阿瑪的忌諱啊,
胤禛看著自己查到的東西,十分心驚,他知道太子那裡開銷一向很大,但沒想到東宮居然要這麼多銀子,胤禛心煩意亂,他不知道太子究竟是在做什麼,這樣下去遲早是會被皇阿瑪發現,到時候又該如何收場的。
若是東宮缺銀,那盯上弘暉的羊毛工坊也就不足為怪了,甚至可能就是盯上了弘暉如今手裡的錢財。
因為先前弘暉廣撒銅板,讓災民在京郊種樹,差不多已經將手頭的銀子都霍霍沒了,胤禛從江南回來時,不少人看向他都是充滿同情,覺得他肯定要好好訓斥自己的嫡長子一頓,殊不知他其實是鬆了一口氣。
如今弘暉將自己身上的銀子都霍霍掉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讓人一直惦記著了,而且胤禛不打算讓弘暉將羊毛工坊交到東宮那裡。
如今明眼人都能瞧出太子的處境並不是很好,他沒有必要讓弘暉在東宮那裡立功。
胤禛看向弘暉,叮囑道,“眼下是多事之秋,你近來還是多待在府裡。”
弘暉眼珠子轉轉,試探開口,“我在京郊還有好幾個工坊呢,每日都要過去看看……”
他阿瑪讓自己多待在府裡,這也是有一個程度的,弘暉琢磨著,自己至少每天都要工坊跑一趟吧,這應該不是很過分吧?
胤禛瞧著他開始耍機靈,冷酷地說道,“不行。”
弘暉臉垮下來,“那五日一去呢?”
胤禛直接拍板決定,“十日一去。”
十日一去的話,那一個月也才隻能出府三次,這離他預想的也差太多了,弘暉頓時覺得以前快樂的日子一去不複返,而他阿瑪仍然在叮囑道,“日後有什麼事,你就讓陳福替你跑一趟,不需要整日往外麵跑,還有你九叔、十叔以及十四叔那裡,若是他們有事便上雍王府找你,你等閒少去他們那裡……”
連交友都受限製了,弘暉皺眉苦臉起來,卻沒有出言反駁,他心裡清楚得很,四爺所說的話並不是唬他的,掰著手指算了一下日期,如今朝中的局勢的確不太好,眼下已經是康熙四十六年秋,剩下的日子隻會一天比一天緊張。
他還指望著能跟四爺一起雞犬升天呢,儘量還是不要瞎折騰,免得將自己給折進去。
……
……
因為四爺的叮囑,接下來幾天弘暉都老老實實呆在府上,安穩地跟著德伍他們一起去讀書,為此大格格還特地跑來看了幾次,嘖嘖稱奇地搖頭。
大格格如今在學習中饋,鮮少再來這念書的地方,但她與弘暉碰麵的機會很多,兩人時常會在正院撞上。
如今的大格格可不是以前那個靦腆不敢說話的女孩,在弘暉有意識地誘導下,從原本的嬌貴淑女一路朝著彪悍貴女方向偏轉,如今已經初見成效,大格格掌事這些日子,王府裡的太監宮女各個都膽戰心驚,生怕就犯到她手裡去。
這並不是說烏拉那拉氏掌家能力不如大格格,而是因為大格格如今年紀輕處事性格更張揚,所到之處鋒芒畢露,旁人都不敢小覷了她去。
就連弘暉如今見到大格格,若是哪裡行差了也會被嗆兩句,對此弘暉苦笑不已,也不知道自己將大格格“教歪”成這樣,究竟是對是錯,反正以她如今的性格,是不用擔心她會被旁人欺負了去。
弘暉望著前來湊熱鬨的大格格,氣定神閒地翻著麵前的書本,眼皮都沒抬,“大姐姐為何這樣看著我,難不成我哪裡得罪了你不成?”
大格格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見弘暉一臉無辜地望過來,果真是半點沒猜到原因,隻好自己解釋起來,“先前你們去莊子上待了好幾個月,竟都不帶上我……”
她真是越想越氣,以前還覺得大弟弟格外貼心,沒想到這次居然丟下他們姐弟倆獨自去外麵瀟灑玩樂去,大格格一想到德伍先前與她炫耀的口吻,就氣不打一處來,又瞪了眼前的弘暉與她身後的伴讀。
德伍一臉心虛地縮道弘暉身後,他與大格格相處了好幾年,一向嘴欠慣了,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就忍不住到她那裡去炫耀一下,哪能能想到竟會讓大格格惱怒成這樣。
弘暉真的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怪不得這次回府後,就覺得大格格對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原來是怨自己沒有帶他們出去玩,他無奈道,“你不是正在與額娘學管家嗎,我哪裡敢打擾……”
大格格聽他提到“管家”二字,原本渾身的氣勢瞬間萎靡下來,無精打采道,“你真是不知道我這幾個月經曆的是什麼日子……”
她以前隻覺得嫡額娘非常有氣派,正院裡的宮女嬤嬤們各個都非常規矩,可等這次自己掌家管事才知道,底下的人有多難管理,便是那些看著規矩老實的人,也有可能是麵憨內奸的,要想將底下的人管得服服帖帖的,沒些手段是根本不成的。
對此弘暉也算是深有體會,他手下好幾個工坊呢,還有一個大有賺頭的酒樓,工坊裡的工人們倒是不難對付,隻要給定報酬,基本上都會老實賣力,可大大小小的管事是最難掌握的,裡麵不是沒有偷奸耍滑的,或者是中飽私囊的,弘暉手頭就逮到了好幾個。
但他覺得自己與大格格相比,應是要輕鬆不少,不管是哪個工坊,他都有幫手,胤禟、胤誐與胤禎都會幫著一起盯梢。
大格格不過是來瞧瞧弘暉,原本以為他這下出不了門了應該與自己一樣難受,沒想到見他竟然頗為淡定,不由氣悶。
“府裡實在是太無聊了些,你都不想著出去玩嗎?”
弘暉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我以前也沒出去玩,那都是出去辦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