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暉想到的大招,其實就是擴大出海的受益群體,如今在大清遠洋貿易公司入股的都是京中權貴,每次出海都能帶回巨額的利潤,卻被完全壟斷在京中百官手中,那些地方官員與豪強們心裡未必沒有想法,隻是卻沒有辦法,而弘暉則是打算給他們一個選擇。
他打算擴大出海入股範圍,讓地方各省份成立商號,地方官員與豪強們則是以地方商號的身份來入股京城遠洋貿易公司。
不僅如此,他還打算讓商船去更遠的地方,如今遠洋貿易公司派出去的商船去的主要是從南洋到歐洲這一帶,弘暉沒有打算徹底放棄這些市場,而是想要增加人手,去開發美洲那邊的市場,甚至還有東瀛這邊。
美洲多金礦,日本多銀礦,隻要準備好貨物,將商船派過去不愁賺不到銀子。
如今的美洲已經被歐洲人開發了兩百來年,那裡已經有不少的白種人,但是那塊大陸占地不小,範圍廣,肯定還有不少尚未完全開放出來的地方,弘暉此時派人過去占下,其中的價值絕對是不可估量。不過想到美洲土著所遭受的殘忍屠殺,弘暉覺得有必要叮囑出海人員勿造殺孽。
其實他對自己的民族還是挺有信心的,雖然如今是滿人占天下,但是自入關以後就如同漢人一般讀儒書學禮儀,心中都是講究道義,如今派出商船求財,卻沒有要謀害人性命的打算。
弘暉心裡有蠢蠢欲動的想法,在後世美洲那一塊基本上都是沿用歐洲那邊的民族語言,像是北美那邊多是英語,而南美則主要是以葡萄牙、西班牙語為主,他想著既然要派人手去美洲那邊,不妨發展出一個據點,也將他們這漢語發展傳播一下。
語言與生活習性很容易影響人們的心裡傾向與選擇,在後世英語作為最多的民族使用語言,仿佛他們天然便是站在同一個陣營,而他們漢語雖然說的人數也很多,但主要還是集中在國人群體上,一旦走出國門就容易遭到排擠、抱團孤立,而如今他有了一個讓漢語早點走出國門的機會。
不過這點暫且先不急,還是得將手頭出海的事情給敲定再說。
若是在以往,康熙肯定是不會樂意讓這麼多的人參與到出海中來,而且還涉利這麼廣,極有可能就造成人心動蕩的局麵,但是弘暉提出的變革實在是太令他動心,原先朝中大臣們對稅收的變革也不過是提出了一些模糊的概念與想法,弘暉遞上去的折子卻是詳儘地描述了關於“攤丁入畝”的具體操作。
不僅僅是改“人丁稅”為“田畝稅”,弘暉在折子上還提到了要放鬆對戶籍的控製,讓農民和手工業者可以自由地流動起來。其實如今有很多農民根本沒有田產,而戶籍控製得緊,他們輕易不能離開家鄉太遠的地方,沒有辦法出去另尋出路,隻能為大戶租佃田地來耕種得到微薄的收獲,甚至還要麵臨著那些地主豪紳們的剝削。
但是弘暉提出了放鬆戶籍,農民與匠人們就有了更多的選擇,這對那些地主大戶們也同樣是一種震懾,若是剝削過度,他們的佃農很可能會選擇放棄租佃田地而去城中謀取其他的出路。
對於弘暉而言,這樣城中有更多的勞動力,不管是對工坊的運作,還是對如今的市場經濟都有刺激作用。不僅僅是弘暉的工坊,在江南那一帶,絲織業發達,早在前朝就已經出現了雇傭現象,若是此次能將戶籍管理放鬆,估計這種工坊將會在全國各大城鎮興起。
這種攤丁入畝改革,對於窮人來說是件好事,直接將他們身上沉重的枷鎖解開,而對地主大戶來說就不是那麼友好,他們的田地越多,要交的田稅也就越多了,但是這種製度一出,天下百姓獲利,康熙也同樣獲利。
人丁稅自漢朝時就已存在,經曆了千年,曆朝曆代都曾試圖改革過稅法,但都不曾直接將丁銀改成田稅,如今卻要在他們滿人手上做成這件大事,康熙瞬間豪情萬丈,雄心頓起,若是他們滿人能將做出這麼大功績的事,必然會流芳百世,讓後人稱頌,就連那些一直質疑他們的漢人也都啞口無言。
弘暉遞上去的折子獲得了康熙的批準,康熙不僅準了這件事,還要求弘暉親自來辦,務必要將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讓這天下的百姓都能受其恩惠。
這種事情對於康熙來說簡直就是百裡無一害,而對朝中百官來說卻並不是如此了,這些人都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狐狸,弘暉的折子一出,他們就立刻嗅出了不同尋常的氣息,若是真按照這折子上來實施,隻怕到時候不僅僅是地主豪紳們肉痛不已,甚至還鏟除了不少官員們的搖錢樹。
弘暉要求查清各省地方的田畝多少,按照田畝來征收田稅,而田稅與人丁稅不一樣,田畝的多少幾乎是穩定不變的,隻要多偵查幾次就能摸得一清二楚,而人口卻是可以上報“夭折”從而貪下部分稅銀,這樣一來日後地方官想要貪墨就不容易了。
地方與京中一向都是千絲萬縷的聯係,每到年關的時候,地方官員進京述職的時候往往都會拜謁京官,送上冰炭銀,所以弘暉這一招下來,其實是動了京中百官的利益“蛋糕”,但是朝中卻無一人出言反對。
並非是他們真的信服弘暉而不敢反駁,而是為弘暉拋出的利潤所獲,雖然每歲年關時那些地方官給了他們不少的孝敬,但是這與出海的利益相比簡直就是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後者完全無風險,他們都是正正經經拿到分紅利潤的。而如今弘暉又說將商船派去更遠更富有的美洲,光是聽弘暉描述的那些金礦,朝官們就心中一片火熱。
不是他們貪財愛利,實在是弘暉給出的太多了,每次拿著那些分紅利潤回府時,他們都心驚膽戰,有著這些銀子,對家族未來百年大計都不用愁,就算家中不成器的不孝子弟好幾個,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將家業敗光。
嘗到過這樣的好處後,他們哪裡還舍得拒絕弘暉提出的讓商船去美洲,更何況弘暉還提出搞商會,若是他們此時跳出來反對,不僅可能沒有成功,反而有可能會得罪弘暉,到時候反而便宜了地方那些官員豪紳,讓那些人憑借著商會占了這利益。
因朝中百官出聲者寥寥幾人,弘暉想要改革攤丁入畝之事極其順利,政令下派到地方時,不少官員與地主豪紳傻了眼,可他們也不敢鬨,一方麵是京中那邊沒鬨起來,另一方麵就是被弘暉拋出的商會給誘惑住。
他們早就眼饞京中百官從出海上攫取的巨額利益,他們何嘗不想分一杯羹,可惜那些京官們在此事上嚴防杜絕,讓他們根本沒有門路,隻能想法子趕緊調回京中,說不準就能搭上門路了,哪裡想到如今弘暉會主動對他們打開口子。
雖然田稅一事讓他們肉疼不已,但是若能參與到出海當中,那也是受益不淺,其中利潤可是遠超過那些田稅,頓時原本不情願的地主豪紳們也都紛紛閉嘴,一時間這改革之事竟成了皆大歡喜的局麵,反對者寥寥無幾。
那些百姓們可不知道這其間的彎彎繞繞,他們生活在最底層,對於那些出海之事根本就不關注,反而是這改革田稅之事讓他們激動不已,一開始告示貼在官府衙門前麵時他們還有些看不懂,拉了書生來解釋一遍才明白過來,以後土地多的就要多交稅,土地少的交稅,而那些沒有土地的就不用交稅!
當場就不少百姓發出嘩然之聲,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尤其是那種家中有一大家子人口,偏偏隻有幾畝薄田度日的,更是當場喜極而泣,聽了這消息後反複問了幾遍立在一旁的士兵捕快們是否當真,得知書生並沒有騙他們,立刻跌跌撞撞地往村子裡跑,他們要趕緊回去將這種好事告訴大家。
不僅是農民高興得手舞足蹈,就連那些書生們站在告示欄前麵也是臉色複雜,自古變革之事就極其艱難,尤其是這種涉利頗廣,更應該是阻撓者眾多才是,沒想到此事從頭到尾竟如此輕鬆,等看到公文告示的時候,他們都有種恍如夢中的感覺。
但這並不是一場猛,弘暉得到了康熙的批準,就立刻風風火火地將這事提上日程,首先要搞的是成立商會,因為商會就像是一根胡蘿卜一樣吊在眾人眼前,隻要將這事落實好,不管是京官還是那些地方官都會老老實實。
成立商會並不難,關鍵在於各地方商會之間的利益劃分,京官們對於要分地方官與豪紳們一杯羹之事耿耿於懷,他們不敢在田稅改革上作梗,卻打算在這商會上插上一腳,不能就這麼讓那些地方豪紳地主們就那麼輕易拿到這些紅利。
況且如今朝廷有那麼多的省份,各省之間卻是富庶不儘相同,這分給他們的股份自然就更不能相同,京官們反對統一憑銀子認股,若真如此來計算,以他們如今的身家便是將所有股份認購下來也未嘗不可,既然那些地方官與豪紳要加入其中,那他們勢必要壓這些人一頭,哪能與他們這些前人平起平坐。
對於認股這些細節,弘暉並沒有過多插手,其實這就是各方勢力之間的博弈,對於那些實力差些的地區,就算能跟著一起入股拿分紅,也是要被壓一頭的。
康熙原本還有些擔心,弘暉這些年弄出了不少發明創造,又是琉璃又是水泥的,後來還弄出的出海之事,每一樣都是讓人趨之若鶩的存在,他心裡擔心弘暉是否會憑借著手頭的這些東西來拉攏朝臣,從而結黨營私,為此故意多次試探,甚至還派出了不少耳目。
沒想到老四父子二人明明手頭有著這麼多的好東西,卻仍然在京中人緣極差,康熙對胤禛是有些了解,這個兒子生了那張嘴一開口就容易得罪人,況且老四脾氣暴躁易怒,又是愛憎分明的性子,凡是不入他眼的人根本就不會得到他的好臉色,哪怕有著一身不錯才能,這朝中願意與他結交之人也不多。
根據探子來報,康熙得知胤禛如今仿佛迷上了耕作與禮佛,時常會跟著弘暉一起去莊子,有時竟然還親自下地躬耕感受農人的不易,而禮佛之事也甚是明顯,聽聞他得閒了就會騎馬去郊外的寺廟裡與主持一起探討佛法,若非是雍王府的兩位格格此次都懷上了身孕,康熙都有些擔心這個兒子是不是真的有遁入空門的打算。
而弘暉這個孫子雖然聰明伶俐,性子也要比其父好,但在京中同樣是人憎狗嫌,不少大臣提起弘暉那都是恨得牙癢癢,這讓康熙很費解,原本他還擔心胤禛與弘暉這父子倆會勾結朝臣,如今了解到情況後,得知這父子倆竟是勢單力薄的一方,若非還有胤禟、胤誐幾人,隻怕老四父子倆走到哪裡,都會受到朝臣們的排擠,康熙不由陷入沉默。
他有些憤憤不平,這些朝臣們未免太不識好歹,而且還不識貨,不光是老四還是弘暉,在他眼裡都是極好的,尤其是弘暉,多聰明伶俐的一個孩子啊,小小年齡就為朝中辦了不少差事,這些大臣們居然還不喜歡?
康熙決定以後還是對老四一家好一點,老四父子倆怪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