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瑣碎的陽光透過窗紗,零零散散落了一地,擾了一室的清淨。
溫渺坐在化妝桌前,一雙杏眸晦暗無光,目光一瞬不瞬盯著鏡子中熟悉的女孩出神。
依舊是那副再熟悉不過的容顏,隻是多
日未進食,溫渺一張小臉蒼白如紙,即便打了腮紅,卻依舊抵擋不住麵容的憔悴。
頭發柔順地披在兩側,堪堪遮住了單薄的肩膀。裙子是抹胸設計的,精致的鎖骨可見一斑。
修長的手指潔白如玉,溫渺抬眸,細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化了妝,鏡中的女孩明眸皓齒,唇紅齒白,隻可惜往日那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此時卻不複半點光彩。
波瀾無痕,如同死水一般平靜。
溫渺雙手擱在膝蓋上,安安靜靜坐著,任由化妝師站在自己身後,幫她打理著頭發。
發絲輕滑柔順,仿若她本人一般。因著今天婚禮的緣故,化妝師特地幫溫渺將頭發盤了起來,隻用了一根小小的簪子彆在腦後。
簪子在陽光下泛出點點金光,更襯得女孩肌膚如雪,就連化妝師也禁不住感歎一句。
隻可惜簪子的主人並作他想。
門口賓客聲喧鬨,透過門縫,依稀還能聽見外麵祝賀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其中不乏夾雜著溫母和溫父的聲音。
想起之前母親對自己說的話,溫渺微微勾唇,如蔥的指甲擱在桌沿處,最後慢慢拱起,蜷成一團。
思忖間,房間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溫母熟悉的麵孔出現在門邊。
她雙手環胸,目光上下打量著玻璃鏡中的溫渺,雙眉微微攏起。
雪白的婚紗下,女孩肌膚如雪,柔軟的長發挽在腦後,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十指如蔥,修長白皙。
溫渺身上的婚紗是陸家送過來的,裙子繁瑣貴重,長長的裙擺如同魚尾一樣,在女孩身後鋪散開來,晨曦落在裙擺上,波光粼粼。
因著長裙是按照溫可馨的尺寸訂做的,所以現下穿在溫渺身上,並不大合身。
溫渺骨架比溫可馨小了許多,那盈盈一握的細腰更是如此。
溫母還記得溫可馨試穿禮服時,還曾抱怨過禮服的腰圍太小,不曾想穿在溫渺身上,腰圍卻是大了許多。
想到一周前離家出走的小女兒,溫母的臉色又迅速暗了下去,看向溫渺的目光又多了幾分不耐。
她語氣忿忿,對著化妝師埋怨道:“怎麼還沒好?陸家的人都快到了。”
說著,又往牆上的鐘表看了好幾眼。
聽見溫母的催促,化妝師不敢再耽擱,她急急將頭紗取下,小心翼翼戴在溫渺頭上,又俯身打量了好一會兒,這才將溫渺送到溫母跟前。
女孩身下的裙擺鋪滿金光,走起路來宛若真正的魚鱗在光下閃現一般,就連溫母眼中也露出詫異之色。
她是見過溫可馨穿過這套婚紗時,當時還覺得俗氣,然而現在看著卻是不儘然。
雖是這般想著,溫母臉上卻是不顯,依舊板著臉盯著跟前的大女兒。
她們向來關係一般。
見母女倆似有話要說,化妝師識趣退了下去,一瞬間,偌大的房間隻剩下了兩個身影。
溫渺不說話,溫母也不急,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到了那裡,不該說的彆說,不該做的也彆做。”
鐲子晶瑩剔透,依稀在光下還能看見裡邊的紋理。
溫母眼角帶笑,這是陸家前些日子送過來的聘禮,溫母瞧著喜歡,便自己留下了。
她本來就喜歡收集翡翠,隻可惜溫家雖然近幾年大不如前,溫母花錢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大手大腳。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答應和陸家聯姻。
說起來,這門親事還是他們溫家高攀了陸家。
嫣紅的指甲和溫母的年齡並不相襯,她卻仿若不在意一般,指腹間輕輕摩挲著。
半晌,溫母的目光終於漸漸上移,落在溫渺臉上。
眼前的女孩依舊低垂著眸子,她纖長的睫毛微動,波光流轉間,黑眸並不見焦點,好似並沒有將母親的話放在心上。
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溫母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起來,她半眯起雙眸,盯著溫渺細瞧。
前些日子溫渺也曾經試圖逃出家去,隻不過很快還沒出門就被溫母發現了。
從那時開始,溫母就沒收了溫渺的手機,切斷了她和外界的所有信號。
就連今天她化妝,門口也是有專人守著的。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你彆忘了——”溫母忽的往前走了一步,麵色微變,她強勁有力的手指緊緊攥住溫渺的手腕,瞪大著眼睛道。
“你也是溫家的人。”
“是我們養了你二十餘年,所以你為溫家做點什麼,也是理所應當的。”
“再說了,陸家也不差,若不是可馨不想成婚,這樣的好事也落不到你頭上去。”
反正陸家隻是要溫家的女兒,誰過去都一樣。
再說了,聽說陸家那位陰翳狠戾,做事不留情麵,溫母也舍不得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女兒送過去。
溫可馨之所以會“離家出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溫母一手策劃的。
聽聞母親的話,溫渺隻是點了點頭,並不多做反駁,反正從小到大都是溫母的一顆心都是偏的,她早已經習以為常。
隻是想到那個人——
溫渺下意識握緊了拳頭,黑眸掠過一絲異樣。
溫母並沒有注意到溫渺的不同,隻當她終於聽話了一回,踩著高跟鞋徑自離開了。
陸家派來的人果然在十分鐘後就到了樓下,溫渺下樓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大廳賓客滿堂。
有人在身後幫溫渺提著裙擺,她側身站在樓梯轉角,垂眸望著樓下的人。
形形色色的人穿插在一處,看見她下樓,溫母一改剛才的冷淡,忙走了過來,假意攙扶著人。
她雙眸處略微泛紅,拉著溫渺一臉的不舍,將母女感情深厚表演得淋漓儘致。
“媽,時候不早了,我該過去了。”
溫渺適時打斷了母親的眼淚,不經意間從母親懷裡抽出了自己的手腕,她皮膚白皙,被溫母緊緊握了這麼一會,已經開始泛紅。
溫渺垂眸,掩去眼底的異色。
溫父也及時出現在女兒身邊,擁著擁著妻子和女兒說了好一會話,這才戀戀不舍將人鬆開。
陸家的派來的司機早已守在門邊,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看見溫渺,男人朝她微微頷首,四目相對之間,兩人都讀出來了對方眼底的意思。
溫渺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果然剛關上車門,就聽見前方男人道。
“溫小姐,傅先生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溫渺點頭,側身掃了一眼窗外的父母後,又淡淡地收回目光。
手指碰到那根彆在耳後的簪子時,又默默鬆開了手。
車子開始啟動,如約駛向大道。透過後視鏡,溫渺隻能看見父母在門口處,朝自己揮手告彆。
她微勾起唇角,掩去了眼底那一抹苦澀,纖細的手指漸漸攏起。
片刻,溫渺終於閉上眼睛,身子往後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