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珞上了花轎, 從承恩公府到肅王府,是從京城的東南區到正南區,原本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能到的路程, 但結親的隊伍卻是兜了個大圈子, 幾乎繞了大半個京城,足足行了一個多時辰。
明珞手上握著明太後送的那塊入手清涼的玉佩,聽著外麵不停的鞭炮聲, 嬉鬨聲,還有歡呼聲, 吵吵嚷嚷的, 心裡頭竟是意外的越發靜了些。
她從初初重回到十五歲,到現在將近一年的時間,終於不再像初時那般彷徨, 迷茫或者痛苦怨憤,就像她此時握著太後送她的那塊玉佩, 心情也能格外的平靜, 隻是在想, 也不知這塊玉佩會不會有什麼玄機。
她似乎聽到街道兩旁的人群中有人喊著“肅王爺”三字,就不由得想起當年他入京時的情景, 百姓的歡呼。
那時他身著戰袍戰甲, 她不過是在閣樓上遠遠看見,其實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模樣, 隻覺得分外的有氣勢, 聽著身邊人的讚譽之辭, 就怦然心動。
可真是虛榮啊。
想到這裡明珞想到他此時也當是在前麵騎著馬,不由得就有些好奇他此時的表情。
可惜她和他大婚了兩遭,她也沒見著過他迎親時的樣子,想來肯定不是如同旁人那般笑得跟個傻子一樣,但若是他平素那副模樣,也太不應景了些。
明珞想著就伸手掀了自己的蓋頭一角,又掀了轎子上的垂簾,隔著鏤花尋了尋,便隱約見到了在前麵馬背上的趙铖,看不見樣貌,看不見表情,隻看得到他在馬背上仍是身姿挺立,氣質冷峻肅然,和行軍作戰時也無甚區彆,隻不過他的戰甲多為黑色,此時為紅色罷了。
明珞有些意興闌珊的放下了簾子,也放下了蓋頭。
花轎巳時出發,午時抵達王府,青葉和冬芙扶了她下轎,再由喜娘牽著送到了趙铖手中。
入王府正堂行大婚禮,再入洞房行合巹之禮,待所有禮畢,趙铖終於離開新房出外招呼前來賀喜的文武百官,明珞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這日她從淩晨寅時初就起床,沐浴更衣,梳妝打扮,應酬親友,然後行拜彆禮,再坐花轎一直到到了王府行了大婚禮,到整個流程走下來,她已經是精疲力儘,還好一早就喝了特製的“養元湯”,才能全須全尾的撐到現在。
不過好在趙铖積威甚重,整個婚禮一直到他離開新房,中間半點幺蛾子也沒出。
新房裡還有很多人,先時趙铖在時還都是安安靜靜的,等一他離開,氣氛卻似是一下子鬆了下來。
眾人都在或含笑或冷淡或研究似地打量著明珞。
這些人明珞其實都還算熟悉的,都是些宗室的女眷,升平大長公主,康王妃,老和郡王妃婆媳等宗室的一眾老王妃,郡王妃,郡主等,小輩裡還有溫雅縣主,溫慧郡主等人,明珞打小就常出入宮中,參加各種宴席,和她們都是常見到的。
隻不過現在身份轉變了。
明珞很累,並不想應酬任何人,所以隻垂了眼,眼觀鼻,鼻觀心,作新嫁娘的害羞狀。
“新娘子果然是貌美傾城,這樣的容色,老婆子我活了這幾十年,也就是幼時見到過的雲華郡主可與之一比了。”靜寂中一個略有些老邁的聲音道,是一位平日裡在宗室並不顯眼的老郡王妃,他們家的爵位早在其子那一代就已經沒了。
不過她不說也罷,此話一出眾人麵上的神色就更為古怪了。
雲華郡主並非是宗室女,而是先帝的祖父,成武帝的父親延文帝時的一位梁姓大臣之女,生得堪稱絕色,因為和親北鶻而得封郡主。
但原先她並非是和親人選,她原是當時三皇子的未婚妻,結果卻因為貌美被二皇子,也是成武帝的嫡親兄長建懷太子給看上了,建懷太子不舍美人,就用計毒殺了三皇子,想要納雲華郡主為太子良媛,不過就在那當口,雲華郡主卻又被來京中和談的北鶻大王子給看上了。
建懷太子殺弟一事延文帝其實早就知道,隻不過是隱忍不發,北鶻求親,延文帝就順勢將梁姑娘封為雲華郡主,賜婚和親去了,結果建懷太子還不願死心,就在雲華郡主送嫁之時,特特派了人在和親隊伍入了北鶻境內之後就搶親,其後雲華郡主失蹤,到底去哪兒了誰也不知道。
搶親一事令北鶻大王子懷恨在心,翌年北鶻王病逝,他繼承王位之後,就率軍攻打大魏,連奪三州,要求大魏交出雲華郡主,延文帝遂派建懷太子和五皇子也就是成武帝一起迎戰,最後建懷太子在一次戰役中戰死在了沙場上。
總之那就是一樁亂七八糟,讓人聽了心驚肉跳的糟心事,而雲華郡主也被傳為是一個挑起兄弟鬩牆,禍國殃民的紅豔禍水。
雖然這已經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但鬨成那樣的事,在座的都是皇家女眷,哪個心裡不是門兒清,這話說出來新房裡的氣氛越發的古怪凝滯。
“老姐姐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我也想起來了,說起來新娘子這相貌和雲華郡主還有幾分相像呢。”另一人附和道。
“相像也是應該的。我記得那雲華郡主的妹妹不就是嫁到新娘子的外家容家嗎?好像就是新娘子的外祖母吧,有此淵源,新娘子也算是那雲華郡主的後人了,有所相像也是再正常不過。”老王妃道。
一唱一答,聲音雖似和善閒談但在靜默的新房中聲音顯得格外清晰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