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氏道:“恕臣婦冒犯,聽說娘娘懷疑娘娘母親過世乃是為人所害,所以和承恩國公府大房反目,又懷疑當年明將軍戰死之事有些蹊蹺,所以才特地隨了肅王殿下來到北地,此事可當真?”
明珞看著她,默了一會兒,道:“否則你以為我花這麼多心力尋訪故人,卻是為何。”
伍氏從她的目光中得到答案,想到郭恒給自己的密信,轉開了眼睛,深吸了口氣再呼出,才慢慢道:“王妃娘娘,不知王妃娘娘可知,當年您父親明將軍領軍的綿山戰役,若有援軍,根本就不應當全軍覆滅。當時統領燕北大軍的燕北都司都指揮史便是現在的北軍都督府右都督楊榮睿楊大人,而離綿山不過二十公裡之外,就是當時同任燕北都司的指揮僉事龐大人的駐軍。”
明珞道:“我知道。不過我沒想到,夫人也會知道這個。”
伍氏毫無笑意的笑了一下,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我自小就在邊境長大,家中也算是世襲武將之家,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懂,家破人亡之際,我已經七歲,而帶著我逃亡出來的一位鄰家兄長,已經十一歲,過兩年,他都可以參軍了 - 他自小就喜歡舞刀弄槍,排兵布陣。當年綿山戰役之後不久,就是越州城破,我們的家人皆被屠戮,父兄叔伯皆戰死。而幾個月後,卻是楊榮睿和龐文佑退敵有功,不久後就一個升遷至北軍都督府,一個升任燕北都司都指揮同知。”
“但綿山戰役,雖然全軍覆沒,卻也並非一個人都未曾逃出,阿茜的叔祖就帶著重傷逃出來了,隻是他臨死之前隻來得及反反複複叮囑阿茜,告訴他,綿山戰役,明將軍還有所有那場戰役的將士,都是被人害了,讓她銘記於心卻決不能露出形色。而我那位鄰家兄長也一直堅持認為,當年的越州城也根本不必城破,隻是被人放棄了而已。”
“可是這些年,我,阿茜還有鄰家兄長,我們一直都不明白的是,明將軍出身顯貴,他是當今太後娘娘,當時的皇後娘娘的親弟弟,就算陛下再信重楊榮睿和龐文佑,他們怎麼敢,怎麼敢去害明將軍?”
這些事情其實明珞早已經知道,她反反複複看過北地的地形地勢,追問過趙铖和當年那場戰役存活下來的人,所以她心中早就存疑。可是她不知道程茜和伍氏竟也是背負著這些在生活著,從幼年時就背負著。
明珞心中一陣一陣刺痛,她一個字一個字道:“所以,程大姑娘嫁給楊榮睿為妾,並不隻是因為被逼?”
說完眼睛也忍不住有些模糊。
伍氏道:“在這燕北,說是被人隻手遮天都不為過,我們不過像是僥幸逃出的螻蟻一般,想要查些什麼,想要報仇,隻需要露出半點行跡,怕就會被人立時碾成灰燼。當年楊榮睿看上了阿茜,她就根本沒有彆的選擇,所以也就隻能豁出去了。她也並不多怕死,隻不過她一不能丟下妹妹,二放不下家仇,逼到那個份上,為不為妾,其實還有什麼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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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明珞回頭,便看到了正站在她身後的趙铖。
那日趙铖問她,還夢到了什麼,讓她將她記得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他。
既然他也有那些記憶,雖然是不完整的,但她知道他會相信她說的話,不會將她當作妖怪懷疑,也不會誤會她用心險惡,隻是為了達到她自己的目的胡編亂造,所以她便說了。
她不想再一個人背負那些東西,她也能理解他隻有著星星點點卻不全麵的前世記憶的痛苦,所以還不若全部告訴他。
本來很多事情她也已經看得沒那麼重,心境也已經平和,所以隻是平鋪直敘的簡單說了一遍。
從她對他一見傾心,再到騎射場初見,再到太後賜婚,然後新婚燕爾,然後隔閡誤會冷漠,最後到她身死。
當時他好像並沒有多大的反應,隻是沉默著,眼神陰鷙,臉色是這一世從未有過的陰沉。
當時她還有心思開玩笑道:“王爺,前世的時候您就常常這樣的表情,不過那時候我很害怕您,所以隻要您這個樣子,我們就定是會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再說話了,然後所有人都會知道,我這個王妃不過是一個擺設,王爺您其實非常討厭我,連我的房門都不願踏入的,早晚有一天我這個王妃位置都得換人。王府連個嬤嬤都敢居高臨下的俯視我,還有,小丫鬟們也都敢私下嘲笑我可憐我,說我真是空長了一張漂亮臉蛋。”
她笑著問他道,“我前世,是不是很沒用?像個傻子一樣。”
她笑得燦爛,沒心沒肺,而他卻麵色陰冷,握著她的胳膊,差點將她的骨頭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