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壽宮。
“太皇太後娘娘, 您都看到了嗎?我這位弟弟自從回京就在王府中,據說是足不出戶,連皇宮都很少進,也不見他和其他官員如何來往,可是回京不過半個月,明尚書就被彈劾入獄,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幾十年的陳年舊案都被翻了出來,罪證齊全。”
“可明家之事,亦將他寵愛的肅王妃也扯了進去,他又剛剛回京, 所以那時候可沒有人懷疑那就是他乾的。恐怕太皇太後娘娘您, 都會以為是朝中另有其人,為排除異己,奪權所為。”
“另有其人”幾個字咬的有些重,帶著些冷笑和嘲諷意味。
然後續道, “可是你看到最後的結果是什麼了嗎?明尚書被拉下馬,朝中大臣被牽連的近數一半,他都不用出麵, 就悄無聲息的將太皇太後和先帝過去兩年做的努力儘全部廢掉了, 將先帝指定的輔政大臣三去其二, 輕易的就做上了輔政親王的位置。”
“這就是我這位弟弟的手段,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一環套一環, 幾乎讓人完全無還手之力。所有的事情皆在其掌控之中,想讓人生就讓人生,想讓人死,就讓人死,想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能讓人活著比死還痛苦。更讓人歎為觀止的是,就這樣,他想將自己的王妃從漩渦中摘出去,也能摘得乾乾淨淨。”
升平大長公主直視著鳳椅上表情有些麻木的太皇太後,慢慢道,“娘娘,您覺得,再過上一段時日,這朝堂上,還會有彆人的位置嗎?而且,除了他,還能有誰能夠悄無聲息的除了先帝,而讓人查不出絲毫破綻呢?”
太皇太後看著升平大長公主,麵上先還無任何表情,聽到最後,就慢慢裂出一個破碎的笑容出來,她道:“升平,你跟哀家說這個做什麼呢?肅王,那可是你的嫡親弟弟,當初哀家放棄了先帝的嫡長子,立了臨祺,不就是因為你是肅王的嫡親姐姐嗎?不,當初哀家放棄了皇後,讓溫雅入宮,不也都是因為想著肅王會念著你是肅王的嫡親姐姐,打消篡位謀反的念頭,好好輔佐臨祺,還大魏一個安穩的江山嗎?”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在跟哀家說,哀家不該請溫雅入宮,哀家不該立臨祺為帝,因為沒有用,什麼也阻止不了肅王要篡位奪權的念頭?他根本不會念及你們的姐弟之情。到最後,還是要哀家來幫你們掃清障礙?”
升平大長公主麵上閃過一絲尷尬,她有些僵硬道:“我曾經也的確以為他會念及姐弟之情,可是我發現他竟然心狠手辣地殺了先帝,如今又步步緊逼,這才知道在權勢和那個位置麵前,什麼兄弟之情,姐弟之情,都那麼脆弱。不過,我自然有法子對付他,隻是太皇太後娘娘,這禁宮乃是您的天下,隻要他入了宮中,想必讓他有去無回並不是件難事。”
太皇太後似乎吃了一驚,她看著升平大長公主道:“在宮中讓他有去無回?升平,你也太大膽了些!你知不知道,稍一不慎,我們全部人都得死,這江山就得易主!若是肅王是這麼好殺的,三年前他出出入入宮中,恐怕早就沒命在了。”
“我知道您顧忌著什麼,”升平大長公主看著太皇太後道,“也是過去那麼多年,讓我皇兄一直耿耿於懷,對六弟不能放下戒心的一個原因,就是當年父皇未曾將皇家暗衛營完全交給皇兄,而是將其一分為二,一部分交給了皇兄,一部分交給了六弟。現在太皇太後娘娘不敢在宮中擊殺六弟,怕的也是六弟手中的皇家暗衛營吧。”
“據說,皇家暗衛營的人隱在宮中,或為太監,或為宮女,或為禁軍侍衛,甚至也可能是大臣官員,且除了主上和暗衛首領,彼此根本不相識,抓到一個也根本撥不出其他的。雖然皇兄在位期間,將宮中的太監侍女禁軍侍衛差不多都清了個遍,但暗衛營的人手段高超,他心裡始終不踏實,連覺都睡不安穩。這些事情,想必皇兄臨終前應該都告訴過娘娘。”
她嘴角一抹冷笑一閃而過,道,“娘娘,如果我告訴娘娘,我可以命令六弟手中皇家暗衛營的暗衛首領,哪怕他們不會幫我們,但也可以保持中立,不去幫我六弟。而除了這些暗衛,這偌大一個皇宮,裡麵全都是太皇太後娘娘你的人,你還會覺得不夠保險嗎?”
這便是她的底牌嗎?竟然能控製趙铖手中皇家暗衛營的暗衛首領?為什麼?
升平大長公主看著太皇太後盯著自己寒氣森森的眼睛,神色也慢慢斂了起來,她道,“其實皇兄當年是多慮了,我父皇當年雖然把皇家暗衛營的一部分給了六弟,不過是為了保護六弟,但皇家暗衛營效忠的永遠是正統的皇權,皇兄是父皇定下的皇位繼承人,正統的大魏皇帝,他們肯定發過誓,永遠不會傷害皇兄。”
這話怎麼聽怎麼可笑,可升平大長公主卻說得一臉傲然和莊重。
不管太皇太後心裡想什麼,升平大長公主還在繼續。她道:“宮中之事,我原本不欲涉足太多,可溫雅卻偏偏入了宮,她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也隻會有皇帝這一個兒子了,所以在女兒外孫和弟弟之間,我隻能選擇女兒和外孫。想必就是父皇和母後的在天之靈也當理解我的無奈。”
“皇家皇位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他一步一步,奪北地軍權,殺先帝,判明尚書,廢兩位輔政大臣,終於將大魏的軍權政權都握在了手中,但這些他也不會完全滿足的,所以為了溫雅和皇帝,我才隻能鋌而走險。娘娘,你呢?是要將皇兄為之付出了一生心血的江山拱手相讓,讓皇兄斷子絕孫,還是搏上一搏,為您的孫子掙上一線生機?”
太皇太後幽幽地看著她,道:“我有的選嗎?”
***
豐緒元年八月十二。
寅時初,趙铖起床準備上朝。以往這個時候,明珞還在睡覺,但今日卻不知為何,早早地就醒了過來。
趙铖換了衣裳,又走回床前掀開了帳幔,原本他不過是想再看她一眼才離開,卻發現明珞竟然已經坐起了身,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