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側臉而動,鈴鐺聲也微微晃著,與水聲融為一曲。
三年。
聽見這時間,關青禾並不意外,宋懷序已經說過,現在細細想來,他笑著告訴自己這個秘密,又怎會是不利於沈經年的。
否則,他們早已不再是朋友。
所以,關青禾內心深處那個答案更加篤定了。
三年前……她星亮的眸子裡有一絲的茫然,任她怎麼想,也記不得自己見過沈經年。
她隻記得十八歲那年,沈經年代沈家來送她成人禮的禮物,她與同學出去過生日,恰好錯過。
是沈經年單方麵見過自己麼?
關青禾的手收了回來,緩緩移向沈經年微啟的薄唇。
溫泉的霧氣繚繞,他的輪廓都變得模糊不真實,攏了層柔和的線條,沾染幾分清冷。
因為穿的是裙子,又被沈經年帶下水,現如今在水中的裙紗隨意飄起,拂過他的身體。
朦朧的光線照著這方溫泉小院。
關青禾看著池中的男人,他雖然被蒙著眼,卻在“看著”她,還在等待下一句審問。
她要問什麼呢?
關青禾恍神,這麼點功夫,男人的長指已經在尋她的身體,離開水麵,帶著水落在她的麵上,一點一點地摸索。
像盲人在觸碰他的愛人。
可他的手是泡過溫泉的熱水,是灼人的。
關青禾的臉上沾了水,指尖微微蜷起,抓住他的手腕,輕聲:“不要亂動。”
她甚少有過這樣的命令。
明明是從自己嘴裡出去的幾個字,在那一瞬間,自己曾經做過的夢境裡,也有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
不要動。
那人抓著她的手。
——正如自己此刻抓著他的手。
夢境與現實交織。
沈經年的嗓音喚醒她:“好,不動。”
關青禾抓著他的手腕,男人的手掌寬大,腕骨修長,她一隻手無法握全,兩隻手才能圈住,原來尺寸是這樣的。
“宋先生說……”
她落音遲疑地那幾秒,沈經年啟唇:“關老師,說話時可以把宋懷序這人去除掉。”
“……”
關青禾覺得,他好像也開始幼稚了。
水汽氤氳,她的眼眸水光瀲灩,他卻無法看見,“三年前,你去過清江?”
不知是關青禾忘了,還是怎麼的,她依舊捉著他的手腕,一起沉入水中。
沈經年的指尖略動,便捏住一點紗裙的布料,在水底下,輕得仿佛不可碰。
“嗯。”
關青禾微微張唇:“去那裡做什麼?”
沈經年循著指尖那漂浮的裙擺布料,索源至她的身體,終至腰間,聲線磁沉。
“去見我的意中人。”
去見意中人……在他的嗓音裡,真是個動人的稱呼。
關青禾的手指移到他胸膛上,抵住他攬住她腰而靠近的身體,溫度灼熱。
她問:“那你見到了麼?”
麵前男人平素溫潤的音色,不知何時沾染了水的柔和纏綿:“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關青禾飽讀詩書,更遑論這句話的意思早已人儘皆知——“既已見到意中人,我的心中怎能不歡喜呢。”
她的眼睫顫了下,閉上眼眸,分明已經知曉,卻還聽見自己又問:“你又去過清江幾次?”
沈經年的音色輕了些許:“記不清了。”
旁人的記不清或許是太多,或許是未放在心上。
他的記不清,那便是不止一次兩次三次了,也許是十次,也許是百次,關青禾心尖重重被鈴鐺撞擊了一下。
“那三年,我從未見過你。”
關青禾輕咬淡紅的唇,終於沒再忍住,將剛才的一切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沈經年輕歎了口氣,又笑:“我見到就夠了。”
他這話便是承認了是她。
不用問是你是我,二人心知肚明。
實則她見過,卻忘了。
不過沒關係,人已是他的。
沈經年擁住她,池中水麵動蕩,關青禾抵在他身前的手最終緩緩落下,她連人帶水一起靠近他的懷裡。
他的喉結滾動出低沉的嗓音:“你問了這麼多,我也回答了,現在可以取下這東西了麼?”
他問她。
關青禾當然回答:“不可以。”
他那雙眼睛,若是對上,自己會毫無招架之力的。
屏風外,門鈴聲忽然響起。
沈經年未被遮住的眉心一皺,關青禾想起自己回來前曾叮囑送餐廳那邊一碗粥過來。
“是你的粥。”
關青禾從他身上起來,重新上了台麵,赤著腳進入屏風內,踩在地毯上,水漬被吸收。
她隨手拿起架子上的浴袍裹住自己,開了一半的門,侍者也不敢多看,遞過去便離開。
關青禾拎著粥回到了池邊。
好像他和她的姿勢又變成逼問前的狀態,隻不過,這時候的沈經年依舊是蒙著眼的。
“我喝粥,也不準摘?”沈經年聽見漸近的動靜,挑眉:“沈太太要喂我。”
關青禾耳朵一熱,將粥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當然不止是粥,還有一些水果與甜點。
她噥噥:“那你摘了吧。”
沈經年這回沒叫關青禾動手,自己取下眼罩,望著她緋紅的臉頰:“站那兒做什麼。”
關青禾在池邊坐下,浸在水裡的足尖觸碰到他的手臂。
她對上他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呼吸微微一窒,方才的主導地位消失不見。
“剛才忘了換泳衣,我現在不下水了。”
沈經年沒說話,目光從旁邊的小桌上掃過,這上麵擺放了度數不高的酒,隻不過他們一口沒喝。
他從池中站起,腰腹都露在外麵。而且,就在關青禾麵前,灼人的氣息更濃。
她還在出神,男人的手掌已經放在她發頂,嗓音蠱惑人心的繾綣:“沈太太也戴戴吧?”
那綴著小鈴鐺的眼罩擱在她的額上。
尺寸過大,滑落在她的鼻梁上,眼眸一半未被遮掩,露在外的眼睫顫動著,如蝴蝶振翅。
鈴鐺作響,喚醒關青禾:“不要。”
沈經年修長的手指勾在她腦後,卻沒有半點收縮眼罩尺寸的意思,就這樣半遮半露。
“不用你下水。”
他彎腰吻她,她的下巴抬起,眼罩又滑落幾分,清晰地看著他溫潤如玉的麵容。
濕粘的水意在唇齒間蔓延,池中的水因為她的小腿動彈而蕩起水波,關青禾的肌膚在嫋嫋水汽中染上粉色。
一半是熱,一半是他。
她在池邊坐著,在他的吻中呼吸不穩,分明像一條擱淺在水邊石頭上的魚。
池邊原本是乾燥的,也逐漸濺上一層水,被周圍的熱氣烘著,涼了又多了新的。
關青禾好似在海邊淺灘上的貝殼。
沈經年看見晶瑩剔透的珍珠們從貝殼裡出現,一同彙入身下的“海水”裡,連她,也化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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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送過來時,廚師那邊給粥盒做了保溫處理,到被打開時,也已經涼了一半。
於是沈經年又叫人送了一份,這回來得極快,門開時,侍者見到了一方格珊後的倩影。
沈太太當真是妖精的身材。
關青禾坐在床邊,身上的浴袍早已濕透,換成了沈經年的浴袍,寬大地套在身上。
她瞥向回到屋內的男人,他隻隨意地圍了條浴巾,和以前領證第一晚幾乎一模一樣。
沈經年停在她麵前,彎下腰,與她對視:“怎麼在發呆?”
關青禾麵色紅潤,每每他看自己,就會想到今晚他回答的三年癡情,心跳不穩。
她手心裡還放著那條鈴鐺眼罩。
“泡熱了。”關青禾隨口,其實之後壓根就沒有下水。
她乾脆將眼罩收縮後麵的鏈條,戴在自己的臉上,從床尾鑽進了絨被裡,躲了起來。
沈經年看著,沒忍住笑。
關青禾本意是自己這樣可以不看他,卻沒想到就在他喝粥的這段時間裡睡了過去。
桌前,沈經年打開微信,發了一條消息。
不久後,對麵終於有了動靜:【被沈太太逼問完了?】
沈經年抿了口粥,神色平靜:【要你今晚多嘴。】
宋懷序倚在溫泉池裡,勾著唇角,慢條斯理地回複:【你說我事的時候我還沒說你多嘴。】
沈經年漫不經心答:【我沒告訴你太太。】
宋懷序一想好像也是,不過,說都說了,現在說什麼也遲了:【又不是壞事,正巧孫虹來了,從我嘴裡知道,比從彆人那裡知道豈不是更好。】
他又問:【你為什麼不說?】
沈經年隻回了一句:【你呢。】
見到這兩個字,宋懷序便了然,同為先心動的人,他們都做了同樣的選擇。
他玩心起:【我還有個秘密,可以告訴你。】
沈經年並沒有回複。
果然,一分鐘後,宋總的消息不請自來:【我今晚免費告訴你太太的,但是你,我可不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