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轉身子,她看向皇後:
“承影將軍乃先帝特賜名號以載其救駕之功績,年紀輕輕已是四品將軍,她刀斬蠻王親弟,所到之處蠻族無不聞風喪膽,此等英勇人物在大梁上下幾十年中亦難尋,這般女子若要成婚,天下何人不可得?皇後以為讓杜明辛娶了她是懲杜少卿?還是在獎杜少卿?”
阮氏聽著,跟著連連點頭。
衛薇隻手撐在案上,看向衛薔。
“那依定遠公所見,又該如何?”
“不如就讓把他貶去北疆……”
“國公大人!”衛燕歌出聲打斷了衛薔,“從無辱卑職名聲之事,請國公大人明察。”
衛薔子堂中站著。
衛燕歌跪在她身後。
衛薔沒有再回頭。
她隻是略一低頭,又抬了起來,繼而無奈一笑:
“皇後娘娘,你也聽見了,我信我家千裡駒。”
“我信我家千裡駒……”
無父無母無家世,無錦繡衣冠,無良緣相伴,罷了,跟我回家便是。
騎馬跟在衛薔身後,衛燕歌依稀又想起了那年麟州大雪,她裹著衛薔給她的熊皮跟著她下山。
“我叫衛二郎,你有名字嗎?”
“沒有名字?我看你那麼能殺兔子,就叫你兔窩兒吧。”
“彆怕,我也沒家。”
“你跟著我,我什麼也沒有,隻能給你一個家,咱倆相依為命過日子吧。”
隻比她高一點兒的那人頭上裹了一張兔皮保暖,兔耳從她頭上垂下來,明明更像一隻成了精怪的兔子。
她就這般,得了世上最金貴的許諾。
衛薔突然停住了馬。
“燕歌,你就給我一句話,你要是真稀罕那杜少卿,我今晚上就去把他給你綁了,明天一早我看那杜老頭兒有沒有臉麵來搶人回去。”
這般殺氣騰騰土匪似的的衛薔,衛燕歌已經五六年未見了。
她笑了:“阿姊,你教我如果在草原看見了煙,要想三步,能近否?能全殲否?能逃否?三件事想明,才能決策如何行事。我如今亦是如此。”
挑眉看著衛燕歌,衛薔冷哼一聲:“怎麼,覺得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便將心思都拋了?”
衛燕歌低聲說道:“杜光義正當盛年卻隻領虛職,不過是以退為進,將杜氏重振之希望寄托在了阿拙兄弟二人身上,否則,阿拙怎會年紀輕輕就做到大理寺少卿?他看似放浪形骸,不是因杜家棄了他,而是因他在旁處做的夠好,不願成婚也罷,斷袖也罷,不過是小節罷了,在大事上……杜氏子,終究是杜氏子。就像我能每次來東都都在北門接他一杯酒,可我絕不會為他延誤軍機,就因我是定遠軍之人。所以,此一番本就是我癡心妄念。
“眼下阿拙於我,就是一百騎蠻族,殺之能驚動大帳,不殺,心有不甘。如此,我癡念叢生,不顧左右,犯了兵家之大忌。”
衛薔自己對情愛一時可謂是五竅通了四竅,一竅不通,可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聽見衛燕歌用“兵家之大忌”來形容自己的一段癡心。
可謂是歎為觀止。
“你便是驚動大帳又如何,如今已非是從前一支孤軍深入敵方之事,你身後有北疆十幾州,有我……”
“我不合東都,阿拙亦不合北疆,縱使一時情熱,身份相差,所行相悖,總有後悔之時。阿姊,我初看敵營就察覺能近而不能全殲,自然要早定全身而退之路。我並非一支遊騎,我說定遠軍的承影將軍衛燕歌,可我也就是……成了這般的人。”
成了這般步步算計,見因望果,隻初心動就已知並無善果的衛燕歌。
所以,她對杜少卿說的不是“我心悅你”而是“癡心妄動,我本有愧”。
相伴十餘年,衛薔第一次覺得衛燕歌難懂,她是沒有過情愛之事,可她知道,若心之所向,必全力奔赴,怎會如此畏首畏尾?
“燕歌,此事你再想想,我隻需你知道,旁的也就罷了,杜明辛,你若想要,衛二郎破了杜氏的門庭也能給你奪來。”
說完,她一拍馬臀,縱馬跑出了數百步到才停下,洛陽城已近在眼前。
衛燕歌追上她,又道:“元帥,今日我當堂拒婚,有一婦人幫了我,皇後喚她阮氏。”
這就是要談公事了。
衛薔點點頭,轉回去看著馬前之路:
“那人應該就是禮部主事李笠之妻阮氏,名叫阮細娘,說起來,她與咱們頗有些淵源。當日就是她得了皇後賞的錦鯉,學著從前劉繢舊事,繞天街誇皇後之賞,李笠也是個知機之人,被聖人叫去奏對,他就說’聖人如日,皇後如月,天不可無日,亦不可無月,拜月之禮當與拜日相同。‘這話引朝堂大亂,他挨了一番口誅筆伐卻從禮部司務連升三級。”
那之後朝中幾乎每隔幾日就要給皇後加禮,皇後威勢日勝。
世家節節敗退,最終在世家女被掠進上陽宮後決意請她這定遠公歸朝。
衛燕歌自然知道此人,此時才將人與臉對上,沒想其竟是這麼一個有幾分俏麗潑辣又靈慧的女子。
“元帥,她既然是後黨,為何會幫我?隻怕是想借此事親近定遠公府,隻怕再生事端。”
“無妨,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衛薔低頭理了一下馬頸上的鬃毛。
“一份善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