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給了衛臻白銀五千兩,還被拉走上千牛羊,林家給了她兩百駿馬,兩匣珍珠,又被開了糧倉,怕是三兩年都填不上這筆虧空,還有駱家,同州這兩年旱澇不斷,不過錢糧給的少了點,她竟然讓人綁了駱家三個公子回北疆,三個公子皆有才名,卻被人折辱至此,駱世兄來的信裡簡直字字泣血。二兄,要錢,要東西、要世家子弟,明明算起來已經收了白銀上萬,竟然還讓我們陳家給她更多,她何止是惡客,這分明、分明是從北地來了一如狼之匪!我們陳家百年世家何曾被人這樣當堂勒索?!”
聽著弟弟的抱怨之言,陳仲橋抬起頭,緩緩地出了一口氣,說道:
“大兄前日傳信回來,聖人幾番昏迷,除了皇後難有人能近身,左內丞已經尋機告訴聖人定遠公入東都的消息,聖人久臥無力,也連說了三個‘好’。
“她衛臻粗鄙也好,是土匪也罷,她救過先皇兩次,又解了當年的東都之圍救了當今聖上,在聖人的心裡,她比咱們十三世家要親近多了。如今聖人愛重皇後,任由皇後連同尚書令一起提拔那些寒門出身的泥腿小兒……年初衛臻她一封奏折就讓陛下親自出麵了斷了皇後對兵部動手的心思,隻這能讓皇後退讓之法,她就比我們都有用。”
這話似乎也安慰到了他自己,在胡凳上坐下,陳仲橋又端起了茶杯。
“皇後、皇後從前假作賢淑之態,騙來了聖人的信任,如今對我們世家已經是圖窮匕見,引定遠公入東都與她相爭,雖是無奈之法,也是大哥不可缺的一步棋,到了如今,想要棄子離場也晚了。”
被寒門擁簇的皇後不會放過世家,世家也不會放過皇後。
凶名赫赫的定遠公,就是世家為皇後選來的一把刀。
陳季梁小心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說:“二哥,衛臻是皇後的親姐姐,萬一她進了東都之後姐妹二人聯合起來……”
“不會。”陳仲橋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你也太小瞧咱們大哥了。”
話剛說完,一個仆從走到正堂門前,陳季梁認出來他是自己指示去伺候客人的,便說:“可是出了什麼事?”
“大人,國公大人讓我來傳話,她對府中的湯餅很是滿意,隻是一份不夠,她要五份。”
五份?是五份湯餅?還是……
陳家四老爺的心幾乎要炸開了,他怒斥道:“她哪裡是在說湯餅?分明是要我們陳家出彆家的五倍!誰家的五倍?韓家私有鐵礦,才能拿得出五千兩白銀,二兄,那可是兩萬五千兩白銀!一個黃毛丫頭竟然貪得無厭至此!”
陳家二老爺捏著茶杯的手指一緊,還是說:“給她。”
“二兄!怎麼也得拉扯一番吧?我們如此輕易答應,怕是要助長她的囂張氣焰。”
做出了決斷陳家二老爺此時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清雋自在,放下茶杯,他緩緩道:“大兄說了,隻要她定遠公出得起價,我們陳家就給得起,四弟你想想,世上還有什麼比明碼標價的東西更便宜的嗎?你今天就開庫房準備千兩黃金,五千白銀,剩下的都給銅錢,那五份湯餅,也給她送去。幾萬兩銀子買一把能把皇後娘娘砍下來的刀,我們陳家不虧。”
陳家的客院裡,女孩兒放下筷子,扁著嘴說:“家主,這個湯餅真的好吃,可我實在是吃不下了,這一碗湯餅裡真的是有十條魚嗎?”
湯餅裡的湯是用黃河裡的魚吊出來的,湯色濃白,再配了陳家廚子秘傳的材料,一點腥味也沒有,入口就是濃鮮滋味下進臟腑上衝天靈。
吃完了一碗湯餅,衛薔連湯也喝了個乾淨,端起另一碗的間隙,她說:“我還能騙你?眼下燕歌在銀州,行歌在東都,瑾瑜她們分彆駐守各州,鶯歌也奔波的路上,他們都沒有你清閒這口福,還不替他們多吃一點兒。”
戀戀不舍地看著碗,女孩兒說:“一碗湯十條魚,我、我能不能在院子裡生團火,中午的時候再把它們熱了吃?外麵的木頭長得也挺好,我現在劈了曬起來,到了中午也就生不出煙了。”
陳家客院裡花樹繁茂,衛清歌可是從一進門就看過了。
她問的認真,衛薔抬手扶了一下額頭,哀歎說:“我到底是帶了怎麼一個小傻子出來?見了鹿想吃,見了樹想砍,見了彆人家的胭脂還以為是血。清歌,我本以為帶你出來是讓你長見識,沒想到你一路上讓我長了不少見識啊。”
“哼!家主,我一路上也是學了東西的!才不是小傻子。”衛清歌一賭氣,又吃了一碗魚湯的湯餅。
兩個人費勁吃完了這一餐,衛清歌撐得坐在衛薔對麵打嗝,她一邊打嗝一邊擦著自己的劍,身子因為打嗝抖得不行,手卻一直穩得很。
北疆出來的人,手是都很穩的。
過了巳時,有陳家的仆從來問,衛清歌就說衛薔已經休息了。
衛薔是真的在休息,連日奔波,她也累了,洗了個澡,吃了衛清歌塞過來的兩顆藥丸,她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午飯時候被衛清歌叫醒吃了點東西,又一覺昏沉了過去。
定國公為人怪癖,連洗塵宴都不願參加,陳家的人驚詫一下也就釋然了,畢竟這位國公雖然出身世家,現在卻已經是個匪頭般的人物,當堂要錢的事兒都乾得出來,這種“不拘小節”已經不算什麼了。
夜色深沉。
陳家的更夫敲著梆子遠去,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子一頭長發露在被外,那張臉在斜照進屋裡的月光下有些蒼白。
一道影子無聲地出現房間裡。
鎮國、定遠、國公……也不過是個會睡著也會死去的女子而已。
尖刀刺下的一瞬間,站在床邊的人被一柄還未出鞘的長刀拍了中腦袋直接飛了出去。
“當!”
長刀出鞘。
晚風拂動發絲。
握著比彆的刀都要略長兩分的刀柄,隻穿著中衣站在地上的衛薔打了個哈欠。
隨後,破甲戰刀的刀尖直指向對方的頭顱。
“兄台,你的殺氣吵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