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上清宮的鐘聲遙遙傳來,衛薔已經寫好了一封書信。
走出書房,她就聽見了一陣喊喝之聲。
不過一日之間,定遠公府的側院就大變了樣子,青石道被拆了一半,連著還沒種上花木的空地都成了一個小小的演武場,場內陳重遠赤膊上身手中握著□□向草靶。
衛行歌也同樣光著上身,身上帶著一層練武後的薄汗,不停地糾正年輕人的錯誤。
世家公子身上筋肉有力,他本身就尚武,平日穿著衣服還覺得清瘦,一脫衣服才看得出膀粗胸壯,腰部韌長。
不過這樣的身骨和衛行歌一比就不算什麼了,衛行歌比陳重遠清瘦許多,甚至皮色更白,腰膀看著都皮下貼筋,可在重重疤痕的覆蓋之下,都能看出根根筋絡都清晰強健,勇力內藏,仿佛是天塑而成。
練的是強身法和殺人器,差彆正在此處。
陳重遠也不知道刺出了幾百槍,手上攻勢一緩就被衛行歌挑開了槍頭。
“再加刺一百。”
“是。”
衛薔看了兩眼,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幾息之後才想起來衛行歌其實是比陳重遠還要小一點的。
北疆最早的那些孩子,凡是能活到長大的,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成。
衛清歌自然也在這看熱鬨,對著陳重遠的腰腿發力指指點點。
看見了衛薔,她笑嘻嘻地跑了過來。
“家主,剛剛行歌一招就把陳貓貓打倒了。”
衛薔看著她,叫了她一聲:“清歌。”
“家主?怎麼了?我早上去廚房被大廚娘趕出來了,她說今天早上吃粥和蒸餅。”
“我是要同你說,你要叫人家貓貓,也彆當麵叫。”
衛清歌轉頭看了看陳重遠,吐了一下舌頭:“我叫了他都答應呀。”
連日大殺四方的衛薔在這兒被噎了一下。
小姑娘卻毫無所覺,一雙明眸溜向陳重遠……手中的槍,說:“家主,我能和陳……對練嗎?”
衛薔看看被她抱在手裡的劍,腦中想起她用劍的樣子,心裡不禁替陳重遠有些發虛,隻能說:“你等他再練兩個……半年……九個月吧。”
“好。”小姑娘開始數起了日子。
大廚娘手藝頗好,摻了油酥胡麻的蒸餅衛薔連吃兩大個。
辰時兩刻,管家來報說門外吏部侍郎裴道真送來了兩馬車的東西。
一車上裝了足色的萬兩白銀官錠,另一車裝了絲羅釵環等物。
看得衛清歌兩眼發光。
“家主,他們還送來了一把琵琶,這把琵琶我們給越管事好不好?”
“琵琶?”
衛薔放下手裡的書冊,抬起頭,看看那把琵琶,打開了裴道真送來的書信。
“願守玉關春色晚,不意緘恨度龍鱗*……這是生怕我看不懂他不想女兒留在宮裡,寧肯她去北疆,還加了一把琵琶,清歌,你去把行歌叫來。”
“是。”
衛行歌來到書房,就聽見衛薔問他:“吏部侍郎裴道真和貝州崔氏關係如何?”
“家主,裴道真與太常寺卿崔關係極好。”
崔有個嫡親妹妹就是崔瑤,嫁給了河中府陳家的陳二老爺。
手指中桌上敲了兩下,衛薔笑著說:“崔姨果然厲害,我幾天前跟她說了一分,她這便替我做到了五分,她必是知道裴道真愛女心切,才指點他來求助於我。”
不同於衛清歌的天真爛漫,若非心計百出,衛薔當年也不會把年僅十八的衛行歌留在龍潭虎穴一般的東都。
他拿起書信看了一眼,說:“家主,裴家這是主動請您將裴盈帶去北疆?”
“是啊。”衛薔歎了一口氣。
衛行歌看了一眼衛薔的神色,低聲說:“裴道真在朝中聲名極好,無論世家寒門,對他都額外敬上幾分,他女兒年紀不大,平日也沒有才名,沒想到被家中如此愛重。”
“如今世家與後黨之爭無所不用其極,在裴道真眼裡,平安喜樂對女兒來說才是最好的,可惜啊,時事如此,逃也逃不過,天下想自己女兒如花一般過一輩子的人多得是,那又如何呢?”
說完,衛薔低頭一笑。
不也有人給自己的女兒取名“薔”與“薇”?可狂風驟起,人世變換……又剩下了些什麼呢?
“既然崔姨幫我們起了頭,後麵的事我們也不能差了,等北疆女官之事過了明路,我先想辦法把裴姑娘撈出來送去北疆,有了這一個樣子,剩下的姑娘們聰明的都知道該怎麼選。”
重新看了一遍裴道真的信,衛薔搖搖頭,道:“上句上官儀,下句駱賓王,裴道真也是恨極了皇後。阿薇權柄在手,不懼人心,怕是隻以為這是威逼之法,卻為自己樹了個大敵。”
行事不懼人心,絕非善道,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一進東都就趁勢讓衛薇退上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