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底的麟州城裡的人算是漸漸閒了下來的, 城中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
種地是一年到頭都要忙的事情,進了六月中冬麥就可以收了,接著是粟穀、春麥、豆、棉花……麟州城外大片大片白色的棉花被采摘下來, 大片大片的粟穀、豆粒和麥粒鋪在平整的土地上,剩下的莖稈要麼進了灶膛, 要麼送去漚肥。
農部管土地田畝的收獲統計和器械、牛馬分配, 財部統計支出收入的盈餘赤字,民部處理各種百姓間的糾紛,還要兼顧一應犧牲或退伍傷兵家中的田畝照料,可謂是人人忙得腳不沾地。
伍家兄妹的算才早被衛薔在心中誇了又誇,各州刺史也早就對這兄妹二人垂涎三尺, 當初北歸的車隊剛進了應州,應州刺史就想將人搶了,可其餘各州刺史能在衛薔手下摸爬滾打到今日,哪個又是好對付的?
遠一些的如薊州刺史於成、檀州晏青紅、麟州刺史葉嫵兒都是派人來搶人, 近一些如雲州刺史賀詠歸、朔州刺史長孫琴都是騎馬親自來搶人。
伍顯文和伍晴娘哪見過這等陣仗, 偏偏那唯一看著可靠的定遠公不知何時退到了三丈外, 他們兄妹二人暈頭暈腦, 最後伍顯文被賀詠歸直接拉走,伍晴娘被晏青紅派來的兩女官連拖帶拽拉上了去往檀州的馬車。
蔚州刺史孫幺兒一貫是個愛撿便宜的, 他不去搶那兩兄妹,反而盯上了衛薔帶回來的一群女學生。薛洗月、李若靈寶的名字,他早記在了心裡, 等那些人轉來搶這些學生的時候, 他已經靠著哭訴蔚州財部之難把薛洗月招攬到了自己手中。
他還盯上了房雲卿和鄭蘭娘, 李若靈寶與房雲卿隻想跟在衛薔身邊做個文書,衛薔也想留她們二人三年, 至於鄭蘭娘,衛薔有心讓鄭蘭娘去麟州財部曆練,好歹把人留下了。
倒是陸明音被朔州刺史長孫琴說動,跟著她去了朔州。
衛薔也不意外,長孫琴在勝邪部呆過,又曾與越霓裳共事,在各州刺史中是最講究法度創設與維護的,定然能和了陸明音這小姑娘的口味。
餘下除了七八個立誌要在學中教書的,十四歲以上的女學生幾乎都被各州搶了個乾淨。
陳重遠看著螞蟻搬米一般搶了人就走的各州刺史,眼都要瞪出來了,好家夥,長孫刺史著實戰力超群,竟能把賀刺史甩出去!晏刺史派來的人也著實配合默契,三四人一擋,雲州刺史的人怎麼也擠不進去……正看著熱鬨,少年人轉頭,看見薊州刺史於成捏了捏他的膀子。
“這也是個好材料,可讀了書?懂算學?學過排兵布陣?”
底子裡有些憨的陳五郎腦子還未動起來,嘴已經回答了:“都粗學過一些。”
於成那與伍顯文不相上下的小眼睛登時就亮了。
陳重遠心中也涼了。
再後來燕歌領命去雲州,剩下的人都跟著衛薔和崔瑤到了麟州。
麟州州學草創,看著是有了屋舍、床鋪、書筆,可崔瑤又是何等細致的人物?這些準備在她的的眼中簡直是千瘡百孔,剛到了麟州的崔瑤以鏈鎖縛住了自己兩麵大袖,就要大乾一場。
思及她到底是初來乍到,衛薔讓衛清歌去幫她,除了那些女學生,崔瑤順手把房雲卿也拉走了,隻說先借兩月。
這樣一來,待鄭蘭娘去了財部,衛薔身邊就剩了兩個幫她寫信的秦緒和李若靈寶。
好像有誰被遺落了?
哦,是那自己抱著酒壇“嫁”來了北疆的前大理寺少卿杜明辛。
杜明辛也乖覺,到了麟州之後他出去轉了半天就給自己找了個整理曆年刑事卷宗的差事,順便學起了北疆律條,衛燕歌在麟州有一間二進的院子,他竟然就抱著酒壇住了進去,儼然真把自己當了私奔來北疆的新人,每日出出進進,有人問他怎麼住進了承影將軍家裡,他都會笑著說:“將軍主外,我來給她主內的。”
衛薔聽說這話的時候正在抽查麟州剛入州庫的糧食,聞言差點把糧袋子紮了個對穿。
“這話務必記下來,等燕歌回來,我們得多嘲笑她幾次才行。”
李若靈寶也笑著拿起了筆。
除了秦緒和李若靈寶,元帥府裡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叫衛雨歌,她是接替衛清歌專門照顧衛薔起居的,比起衛燕歌和衛清歌,她算是又小了一代,話還不太會說的時候衛薔已經打下了麟州,比起前輩們更活潑一些,也更像秦緒印象中洛陽城裡同齡的小姑娘。
當然,在看見這小姑娘一鞭子抽飛了一隻來搶雞的鷹的時候,秦緒就知道自己還是見識太少了。
這位小姑娘再過一兩年,也是能在他的話本裡一鞭子卷了敵將直接入洞房的狠人物。
作為元帥府中唯一的“男丁”,秦緒也引起了麟州城裡很多人的注意,知道他是元帥的表弟,很多人不惜走過半個城來看看他生了副什麼樣貌。
雖然從小就長得好看,秦緒卻從未受過如此追捧,看著堵門“賞”自己的那群人,他難得有些羞赧,又有些生出了“你們隻看我的臉,不知我胸中才華”的頹唐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