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風裡,他身上仿照漢人做的衣擺被吹動了。
“可汗!德傾叔父!遙輦八部需要改變,已經不能等到您在可汗帳中魂歸東天了。”
一支箭矢劃破黑暗險些射中他的臉龐。
“哈,你們這些要把世代基業送去討一個漢家女人歡心的叛徒,兀鷲都嫌棄你們的血肉,要來殺我,便來吧!”
胡度堇可汗狂笑一聲:“殺了他們,他們是被厄欽勒格蠱惑的叛徒!”
晨曦的光初初從東邊的山脈間浮現,在長生天神不忍出現的黑暗中,漫山遍野的蠻族士兵們如寒冬中沒有退路的兩群狼一般拚殺在了一起。
……
手指在地圖上點了一下,衛薔坐在馬車裡輕輕一笑。
“迭剌部還沒有吞下全部小部落,居然就直接對胡度堇動手了,是怕胡度堇明年就能喘過氣來,他們再沒了輕易取勝的機會。”
作為曾經帶著蠻族鐵騎南下到長安的可汗,即使到現在,胡度堇在蠻族百姓的心中也是最偉大的可汗之一,哪怕他曾經無數次地輸給了衛薔,迭剌部急著動手,也是怕再無如此的戰機。
此時的衛薔正在趕往平州的路上,蠻族內訌之地比她預期的要更偏東北,這讓她看見了往東北奪下營州這遼西南部重鎮同時控製灤河和白狼水流域的機會。
與此同時,定遠軍純鈞、湛盧、赤霄、巨闕、龍淵五部正在快速往平州方向集結。
自從徹底占據北疆之後,衛薔所做的除了鞏固邊防就是囤積糧草兵馬,去年北出陰山攻下了勝州豐州將蠻族從黃河一帶驅離,算是定遠軍第一次大規模向北疆之外的地域出擊,這次算是第二次。
而且這一次,她不會親上戰場。
馬車上除了她之外,還有兩人,一人趴在地圖上低聲道:“元帥,我們一路打到遼西,若隻是蠻族南下也就罷了,若是渤海國出兵,可否也一並打了?”
衛薔看著他,道:“你若是嗜戰成癮,不如將巨闕交給仆固瀾,自己領一隊去做先鋒。”
那人連忙坐起來,笑著說:“元帥你這是允了我辭去將軍之職了?”
衛薔搖搖頭,道:“此戰你若不能克敵製勝,我就讓你在雲州練兵練一輩子。”
定遠軍中似燕歌那般不想當將軍的並非隻一人,眼前這個申屠休明明是個萬中無一的將才,也更好帶兵殺敵。
申屠休被她嚇得差點從馬車上翻出去。
馬車上有些晃,衛薔靠在側壁上,囑咐道:“此戰交給你和徐將軍,除了必要戰勝之外,也彆忘了練兵,這畢竟是難得的攻城之戰。”
占下營州隻是正式攻打蠻族的第一步,遼西一代從唐時期就有頗多城池,被蠻族占下之後也成了他們手中為數不多的漢化城聚集之地,攻下此處,不僅可以重創蠻族的糧倉錢庫,削弱他們的武器供給,還能可作為繼續北上攻打潢河一帶的跳板。
馬車中的第三人叫陳窈兒,穿著一身簡單的文士衣袍,她皺著眉頭說:
“元帥,我最擔心的並非如何打,而是如何治,蠻族視遼西為發源之地,算起來他們占下營州已有幾百年,隻怕……”
申屠休先笑了:“怕什麼,那營州城裡多得是他們從中原掠去的漢人,若是蠻人多得不能公審,直接找出被欺壓最淒慘的那些,給他們刀,讓他們自己去尋了仇,你以為還能剩幾個蠻人?”
早些年北疆的每一個州打下來之後,他們也曾這般做過,隻是後來定遠軍有了種種軍規,蠻族俘虜要先審後判。
“還是按照軍規處置。”靠在車壁看向車簾外正在翻地準備種下冬小麥的百姓,衛薔說道,“營州的蠻族再多,也不是我們破壞軍紀的理由,正相反,不管多少人有多少罪名,全部以蠻漢雙文抄錄清楚,張貼在特出,我們要讓白狼河邊的每一個蠻人都知道,對漢人做了惡,不是償了命就行了的。”
在她說話時,申屠休與陳窈兒皆坐正了身子。
“是,元帥,卑職領命。”
大梁同光七年九月十二日,迭剌部擊破胡度堇可汗王帳,胡度堇往東北撻魯河一帶逃去。
耶律啜裡隻奉命領兵追殺,遭到遙輦氏翎羽部阻攔。
正在雙方即將激戰之時,耶律啜裡隻得到消息,定遠軍已經攻下了營州一地,驅趕營州蠻人殘部往西北奔逃三百餘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