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城外這一處山地是定遠軍是固定的訓兵場, 之前龍淵部的重騎兵也是現在這裡整裝完畢才移防府州,後來又向東轉調去了新州。
去年春夏在這裡受訓的是承影部,到了秋末就成了泰阿部, 除去往各處行使護衛之責的部分人,泰阿部的大部都在此處。
北疆苦寒, 房子內麵是和了草根的泥, 房子裡牆壁上是一層灰白色的泥,地上鋪了厚厚的羊皮,趙啟悠進來後第一眼看過去,隻覺得大。
是真的大。
像是一個寬闊的大殿,隻是房頂沒有明堂那般高, 房頂到地上越有一丈多高,也沒什麼繁複裝飾,隻是一根又一根外麵裹了灰白泥的柱子,柱子上也裹了羊皮, 看著倒是很暖和。
將士們席地而坐, 都穿著青色的布衣, 十個人為一桌, 密密地坐著。
衛薔被人迎著從讓開的道上往前走,低頭看見了一個人, 笑著說:“孫去風,聽說你這次考試當大隊長又沒考上?”
一個精壯的漢子羞愧地用手臂捂著臉:“元帥您今日可饒了我罷!”
衛薔拍了下他的肩膀,笑著說:“年年聽你對宋微雲不服氣, 你倒是考上去與他平起平坐呀?”
“沒有!元帥!我們大隊長好著呢!咱沒有不服氣了!”
另一邊一個麵色微黑的姑娘站起來著說:“元帥, 您可彆欺負我手裡的隊長。”
衛薔抬頭一看, 假作生氣的樣子:“好啊,宋微雲你將人收服了, 就不許我欺負了?好,不欺負了,孫去風,趕緊從宋微雲手下出來,不然她護著你,我想找你練兩下都不行了。”
那漢子的臉一下苦了起來:“元帥啊,您這是催咱上進還是嚇咱?”
附近一群人都笑了起來。
衛薔招手讓宋微雲過來,笑著說:“我看這泰阿部的隊長孫去風有幾分怯戰之意,你這領兵之人可要管好了。”
“是,元帥放心。”
趙啟悠最初隻覺得那二十多歲的娘子看著有些黑,此時才發現她雙眸明亮,一笑起來有昂然之意。
不止她一人如此。
看看左右,趙啟悠輕輕深吸了一口氣。
這般一個護衛也不帶就走在兵士之中,著實令人膽戰心驚。
穿著一身琥珀色新衣的女子顯然毫無這等憂懼,鬆開了宋微雲的手,她又一把抓在了一個十七八歲少年的肩膀上。
“小魚,你與你阿姊寫信了嗎?”
“寫了!”年輕人慌慌張張站了起來,“多謝元帥幫我找到了我阿姊,她不識字,是魚腸部的同袍代寫的信,阿姊嫁了人,生了一兒一女,我、我同阿姊說讓她來北疆,我在定遠軍,她能進織造坊,比給人當佃戶好多了。”
衛薔眉梢眼角都是笑:“哎喲,你阿姊會織布?”
少年大聲說:“我阿姊會紡紗!”
“那是挺好!開春你再寫封信過去,跟你阿姊說,咱們麟州還要再開兩個大織造坊,她要是來了,三五日一頓我保她飽吃豬羊肉。”
“是!”
少年有些羞赧,又有萬分的激動,整張臉仿佛被塗了層朱砂。
又艱難地往前走了一段兒,衛薔一屁股在一個女兵身旁坐下了,兩隻手搬了搬自己的腿,她說:“等吃肉的時候我再去主座,還能多分兩口,現在先在這兒跟你們聊天,可好?”
一眾兵士哪有不願意的?都大聲說“好”,一陣聲浪震得屋子似乎晃了晃。
衛薔身邊的女兵隻有十六七歲模樣,看著自家元帥,耳朵漲的通紅。
“元、元帥!”
“新兵?”
“是,去年秋天進了泰阿部。”
衛鶯歌看著這突然賴皮起來的衛薔,一點辦法也沒,看向一旁的臨江郡王,她說:“郡王,我先帶您去主座。”
“不必!我也坐在這就好!”
趙啟悠學著衛薔的樣子一屁股坐下,一雙眼睛看向四周。
所有人都在看著定遠公。
若此處不是從屋頂懸下了燈,光是這些眸光都能把定遠公照亮吧。
這便是定遠公,這便是定遠軍……
衛薔還在問那小姑娘為何當兵,那小姑娘看著害羞,語氣卻硬的狠,一邊紅著耳朵一邊說:“我想殺蠻人,我便來了。”
“殺了蠻人之後呢?”
小姑娘說:“建功立業,當將軍。”
“好!”衛薔一下高興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李阿花。”
“好,我記住了。”衛薔想了想,從袖子中掏了掏,掏出了一隻木雕的小兔子,這是她今日想拿來哄街上笑孩子的,沒想到一直沒送出去,“這個小兔子給你,等你受封將軍的時候,你用這個從我手裡換將印。”
“是!”李阿花接過小兔子的手都在抖,大片的紅從耳朵擴散到了臉頰。
見她這樣,衛薔笑著說:“定遠軍的將軍可不好做,要吃苦,要流血,等你當了將軍的那日,可就是得在我手裡受罪的時候,要是怕了,現在就把小兔子還我。”
“不怕。”
李阿花抬起頭大聲說:“元帥,我不怕當將軍,我一定要當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