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龍泉劍拔出, 衛薔仔細看了看劍身,又看了看劍鞘,將流光熒熒的寶劍放在一邊, 她對白龐道:
“我們先拆劍鞘看看。”
白龐心疼得齜牙咧嘴:“三娘子輕易不提什麼東西,怎麼一提就點了這最稀罕的?”
衛薔知道他是舍不得這把自己阿父留下的寶劍, 笑著道:“這劍尖寬一寸有餘, 莖寬四寸不到,中間並非中空,想來東西並不藏在劍身裡,白將軍你放心便是。”
白龐又哪裡能放心?看著衛薔仔細看著劍鞘內裡,他生怕大娘子一抬手就將這劍鞘給折了。
衛薔從一旁摸出一細長的鐵絲, 這原本是軍械所送來的新樣品,被她彎成了一細長的鉤子。
將鉤子徐徐送進去,轉啊轉,衛薔皺著眉道:“聽聲音也劍鞘裡也是鐵製, 並未有空隙。”
龍泉劍的劍鞘是唐太宗李世民使巧匠以精鐵重製的, 衛薔想了想, 道:“我們往裡麵倒些油看看?”
白龐眨眨眼, 轉身出去,過了片刻, 他身後跟著端著豬油的衛清歌又回來了。
衛清歌也是愛劍之人,見龍泉劍上寶光粼粼,她放下油盆小心摸了兩下。
“家主, 你要在這劍鞘裡倒油啊?”
“倒油再掏一掏, 若有氣泡浮上來, 這劍鞘裡就藏了東西。”
將溫熱的豬油倒進劍鞘裡,又掏了掏, 衛清歌搖搖頭道:“家主,這劍鞘裡沒有氣泡。”
“沒有?”衛薔又看向劍身,目光落在了劍柄上。
用手旋了兩下劍柄的頭,衛薔突然笑著說:“我小時候就特彆想把我阿父這把劍拆了看看。”
白龐抬手遮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拔下劍柄的頭,衛薔眸光一凝:“找到了。”
兩張輕薄的絹帛藏在劍柄之中,衛薔將它們抽出來,剩下的劍身遞給白龐裝回去,展開絹帛看了兩眼,她道:
“這是先帝的字跡。”
一張絹帛上,先帝趙曜告訴申榮定遠軍的虎符一日未找到,便不可大意,小心北疆衛家餘黨作亂。
看這口氣,連傻子都能看出來,趙曜與申榮在害死衛家男丁一事上是共謀之人。
衛薔冷笑一聲,又打開另一張絹帛。
這張絹帛上的內容更是驚心動魄。
帛書上一半是一人痛陳衛泫有不臣之心,當死。
先帝在帛書上回了一句話:
“十六日,禁軍北調。”
衛氏的彆莊距離長安禁軍南營隻有三裡之遙,乾寧十三年六月十六日,禁軍北調,乾寧十三年六月十八日,衛氏滿門男丁被帶走坑殺,衛氏彆莊火光滔天,無人來救。
白龐看見大娘子的手抖了一下。
也隻有這一下。
衛薔將帛書疊好,笑了一下道:“這兩張帛書,找元婦德仿寫一份,我和阿薇各留一份真一份假,來日誰用的上便用。”
那“來日”隻怕就是與大梁趙氏當麵清算之日了。
白龐小心打量著大娘子的神色,口中道:“大娘子,你心中有苦,隻管與我白費糧嘮叨,千萬彆憋在心裡。”
轉頭看向白龐,衛薔麵上仍帶著笑:“類似之物,當日呂顯仁要用以與我換他一外室子的生路,我想也未想,隻將該殺之人殺了……本就是早就知道之事,何必再難過一次?”
不過是一場忠心錯付,阿父走錯的路擺在那,她若是時時想起來都傷心,那旁的事可做不來了。
天有些陰沉,風吹著院中的樹嘩啦作響。
白龐雙手小心握著龍泉劍,低著頭說:“大娘子也好,元帥也罷,我白費糧在北疆吃了二十多年軍糧,如今兒子女兒都是吵著要從軍的年紀了,可我總還記得大娘子不到兩尺高就坐在國公的馬上跟咱們招手……大娘子啊,說句倚老賣老的話,白費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娘子你這般將難過憋在心裡,那可不是你小時候的樣子了。”
知道白龐的拳拳心意,衛薔道:“我就算真難過,逼著趙曜半身潰爛的時候,怒氣也散了。”
說起此事,白龐哈哈一笑,也高興起來:“趙家老皇帝著實不成樣子,一聽我是定遠軍舊部,咬著牙根兒坐直了身子,哪裡想到我們大娘子死人堆裡滾出來的,鼻子一聞就知道他身上有傷,看他那般強忍著痛裝模作樣,我這肚子憋笑都憋大了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