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殺我?”
連著幾日, 衛薔收到了三封紅封信,打開一看都是一個意思――聖人找了殺手要殺她。
瑾瑜送來的,霄風閣送來的, 上陽宮那條線上的魚腸送來的……衛薔是真的感受到了胡好女將她這條命看得貴重至極。
“同州城裡守衛森嚴,我又少出去, 隻怕那些人沒有動手時機, 不如我出去看看?”
白龐和符嬋二人連忙將她摁住:“元帥元帥,您好歹心疼我倆一番,若是到了如今有幾個刺客還得您親自引出來我們才能將人抓了,我倆倒也不必做一部主將了。”
頂著一張胖臉,白龐做出愁眉苦臉之色:“隻怕到時候龍婆能堵著我們營門痛罵我們三天三夜不重樣, 祖宗墳塋都得罵出煙來。”
他說的繪聲繪色,還真讓人想起了龍婆堵著人營帳痛罵的大場麵。
衛薔笑看著難得同聲共氣的兩部主將,道:“那不如這樣,你們二部如今在同州都有兩千人, 正好操練一番城中守備之事, 若是誰抓了刺客便算贏, 我以耀州之戰的先鋒為獎, 如何?”
前一刻還同心協力的兩位將軍頓時視對方為宿世仇敵,符嬋一拱手便轉身衝出了屋門, 儼然要占先發之機,白龐苦著臉看著衛薔,道:
“元帥, 她手下鐵甲騎兵哪裡比得上我龍泉部攻防兼備?您倒也不必這般偏心我龍泉部啊。”
這話著實有些厚顏了, 衛薔還未說話, 就聽已經跑到了院門的符嬋一聲爆喝:“以為我龍淵部不知守備,白費糧你可打錯了主意!”
白龐也被符嬋激得興起, 大笑一聲也往外走去:“符將軍你若是贏了,老白我往你龍淵部做一年夥頭兵!”
“好啊白費糧你竟打了殺人滅口的主意!怎這般歹毒!”
“符大刀你!你怎接人短處?”
衛薔與元婦德聽了他們吵吵鬨鬨,不禁笑出了聲。
“我們繼續說那些女子之事。”
元婦德翻開手中名冊,道:“起初讀《安民法》她們還是不信北疆竟真能男女一等的,我帶她們見了同州的女官和女將,眼見為實,倒是比我用嘴說有用多了。”
衛薔點點頭:“你這法子好。”
元婦德咬了一下嘴唇:“是仿效元帥之前帶我們巡視北疆,拾人牙慧之法,算不上好。”
“你覺得她們才學如何?”
聽到衛薔這麼問,元婦德輕輕挑了下眉頭。
“怕是出不了一個女狀元。”
就是皆不如她的意思了。
衛薔笑著道:“如狀元娘子這般的,三五年能碰到一個,足以令我開懷,如何會妄想時時都能遇到呢?”
聽元帥誇讚,元婦德點點頭道:“若三五年間真能再有一個如我一般的女子,那也隻會是北疆養出來的。”
衛薔詫異道:“此話從何說起?”
元婦德低頭一笑:“我今年三十有四,從開蒙至今整三十年,三十年間無一日不讀書,於書中求真,亦於書中求己,卻漸知那書中的‘真’也罷、‘己’也罷,皆與我無關,後聞北疆諸事,我才明悟書中所寫種種皆是人因勢而作,我欲讀書,欲求真,欲求己,必要先將時勢為之一新……元帥,元婦德之所以成北疆之婦德,不僅要讀書,更要知其痛。若真如我這般痛,隻怕也早來了北疆,可至今我等未見,此其一也。”
“我探姚氏等人,她們多有向學之心,亦通詩文,可也被家事所累,無論文章還是見識,皆要在北疆經些曆練方能成型。北疆興學十載,再過三五年足夠一自幼讀書的女子成人,十三五年間一心治學,心無旁騖,又有師長教導,加之北疆安穩無爭……這般天時地利人和方能教出來的女子,又豈是被家事所累之人可比的?”
說完,元婦德低頭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
“前兩日我摯友王無窮自營州來信,聽聞女子可入學,往各處報名的女子竟遠多過男子,十七八歲的男子娶親生子守著田畝便可過活,可營州女子……尤其是漢奴營中出來的女子多曾被蠻人所辱,每論及婚事,營州男子多有不諧之音……因婚事受挫,不願留在鄉間舊地,營州女子上到而立,下至豆蔻,皆欲求學。元帥,非隻營州一處,女子讀書改命之心更勝男子,如此下去,北疆必有更多的女狀元。”
衛薔點點頭:“你這話甚有道理,唯有一條,如今有些女子未來北疆,非是不想,而是不能,姚氏是能逃出來的,可若女子輕易便能逃出來,有些事便非當下模樣。”
元婦德一愣,看看衛薔的臉,她沉默片刻道:“元帥,有人是不能,有人是不想,想來再過些日子,‘想’的人就越來越多了,我等該出些對策,使不能變能。”
“去年我使燕歌在各地尋人,如今也可延續此法。不如我們就弄些木車往各州去,若有想走的女子,上車便是……此事還是可以交給燕歌去主持。”
同州城裡,衛燕歌並不知道自己又被衛薔惦記上了,得了同州城裡可能來了刺客的消息之後,她的動作比龍淵龍泉兩部更快,承影部上百人已經散到了同州各鄉縣中,專門打聽外來之人。
衛燕歌自己也坐在一處酒肆裡,如往常一般,旁人隻當她是從北疆來的男子。
聽見外麵傳來幾聲鳥叫,衛燕歌借抬手飲酒之時打量酒肆內。
不管梁帝找來的是如何的“豪俠”,這些人多是逞凶好酒之輩,自從定遠軍占領同州之後,除了北疆之外的各處行商還未複通,酒肆裡偶爾來的生麵孔又不問同州糧價等事,便是可懷疑之人。
定遠軍進駐同州之後沒有取締酒肆,而是出了限酒令,令酒肆夜間不可賣酒,因糧食限購,同州的酒肆新釀的多是果酒,喝到嘴裡有酸甜味道,酒味淺淡到幾近於無。
有人正在哀歎酒味淡薄。
有人將酒一飲而儘。
靠內的兩桌儼然都是熟客,與店家言語親近,外麵一桌隻有一人獨酌,酒也喝的慢。
這酒淺薄得更像是果子水,一飲而儘猶覺不夠,這人喝起來卻慢條斯理……
放下陶製的酒盞,衛燕歌聽見那人問店家州府衙門門前的高台是什麼。
三日前高台上還懲處了一批罪犯,此人是兩日內從外地新來同州的。
她摸出幾文錢放在桌上,起身往那人身後走去。
這人所坐之處正好能看見定遠公府。
再看這人的手與臂皆紮實有力。
衛燕歌踉蹌一步,往此人背後一搭,卻搭了個空。
見對方轉過身正提防地看著自己,衛燕歌含糊道“這地上怎麼有水”,左手已經從背後抽出了刀抵在這人的脖頸。
這人連忙抵擋,卻被衛燕歌的另一隻手直接卸了右邊的臂膀,僅剩一隻左臂被衛燕歌擰著摁在了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