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秋衛薔就準備回北疆了, 一來北麵還有蠻人胡度堇、迭剌部餘部,就算隻剩寥寥數萬人也要小心狗急跳牆,二來就在西邊的叛軍竇茂一直按兵不動, 她要給對方機會動起來。
“元帥,鳳翔節度使又來信了。”
“不是說大蕃異動就是說巴蜀又往漢中調兵了, 總之這個月也不能出兵打竇茂。”
衛薔伸了個懶腰從李若靈寶手裡將信接過扔在一旁, 實在是看都不想看一眼,如果說去年去東都讓她知道了如今的朝堂是如何情狀,那在同州這些日子看著朝廷命協同平叛的節度使們推諉不前,也讓衛薔知道了如今的大梁各處是何等膽怯畏戰,一個竇茂而已, 若是靜難鳳翔兩處節度使願意力同心,沒有她定遠軍也能將拿下,可如今呢?竇茂一會兒對著靜難節度是治下的州虎視眈眈,一會兒挑釁鳳翔府, 竟有勢頭漸猛之勢。
李若靈寶笑著說:“清歌都管鳳翔節度使叫焦不打了。”
“哈哈哈哈焦不打, 清歌真是越發促狹, 也不知道隨了誰。”衛薔笑著坐下, 重新拿起了那封信。
“喲,焦節度使說要給咱們送五千石軍糧。”
盯著信衛薔著實有些驚詫:“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還有人給咱們送糧。”
一石糧食約有百斤,五千石可是有近五十萬斤之數。
“不過這五千石糧食得咱們自己去接,走東渭橋過長安, 他們將糧食從鳳州運到長安。”
長安。
衛薔忽然笑了:“這焦僂刺史著實有趣, 隻怕是知道了竇茂意在長安, 想用這種方法讓咱們往長安調兵。不惜舍出五十萬斤糧食。”
焦僂這人頗有些意思,他最先是靠著與世家結親而發跡, 他身為校尉,娶了鄭家女,後來鄭家女病故,他又娶了陸氏女,每次娶妻都官運亨通,到了三十七歲,陸氏女也病故,他又在求娶於裘寡居的小姑母。
隻可惜此事未成。
正巧先帝之妹安國大長公主趙芊嫁到了隴州李氏,守寡後閨中寂寞,又與時任興威將軍的焦僂眉目往來,蠻族南下,焦僂護衛隴州有功,加上大長公主的保舉,焦僂就做了鳳翔節度。
這般扒著女子衣裙往上,焦僂為人小心謹慎至極,能用這般送糧的法子來提醒也算是難得了。
衛薔想了想,對李若靈寶說:“你寫一封信個焦僂,就說我要回北疆一趟,等我從北疆回來再派人去取糧,也不用他送到長安,我們去鳳州自取。”
“是。”
李若靈寶立時坐下寫信,不多時就將信寫好。
她站起來左右看看,小聲問道:“元帥,薛將軍也與我們一同往北走嗎?”
“是。”衛薔應了一聲,“正好順路。”
小姑娘眨眨眼,衛清歌說薛驚河薛將軍喜歡元帥已經去世的妹妹,她可是不信的,上次在洛陽她就覺得薛將軍看元帥的眼神不一樣,這次薛將軍來同州,觀其言行可是更明顯了。
不過與樂見其成的衛清歌不同,李若靈寶並不希望薛將軍得償所願。
甚至可以說,李若靈寶本心不希望元帥與任何一個男人在一起。
因為不管是每日為了阿父跪在佛堂裡的阿娘,還是隻疼愛弟弟不遠看她一眼的祖母……李若靈寶見過的成了婚的女子多半是這樣的,她們仿佛不再是人,隻是佛堂裡的一個跪經俑,隻是院子裡一尊一麵善一麵惡的泥塑像。
在北疆,女人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可以救人,可以為官,可以為人師表,哪一件事不比成婚好多了?
至於元帥說的讓北疆女子想成婚就歡歡喜喜絕無後顧的成婚,不想成婚就喜樂平安不被人所逼迫的不成婚,李若靈寶著實是想都不敢想。
她隻想薛將軍能安安穩穩回西北去,彆再打她家元帥的主意了。
對,如此便好!
薛驚河打了個噴嚏。
走在他前麵的陳伯橫雙手背在身後,道:“雖說秋日有了那麼兩分涼意,薛少將軍可是西北風沙裡磨礪出來的,怎麼被同州的秋風一吹就著涼了?老朽怕不是要去找衛元帥找些加了糖的熱薑湯來給薛少將軍?”
薛驚河被衛薔喚作是“薛大傻”卻並非真傻,如何聽不出陳伯橫的陰陽怪氣?
他清了清嗓子笑著道:“陳相不必擔心,我素來身強體健,您若是走累了,我背您幾裡路臉不紅氣不喘。”
“哈哈,年輕人不必與老人比氣力,你們正當年輕,又可曾老過?齒搖發白,手腳缺力,腰也挺不直了,老朽我前半生見過無數驚才絕豔之輩,大多沒活到我這般年紀,有時人生在世,低著頭走,反倒能比旁人走得更長遠。”
這話是長輩勸慰之言,薛驚河認認真真聽了。
陳伯橫笑眯眯回頭看了看他,繼續往前走。
兩人正是在河邊,陳伯橫一邊走,一邊看著有人下網撈魚。
他正是以要薛驚河陪自己去買魚之名,將薛驚河叫出了城的。
走啊走啊,正見一漁夫將漁網拉上來,陳伯橫背著手快走了幾步。
網中群魚翻騰,漁夫用力地將漁網往岸上拖。
陳伯橫看著,對薛驚河道:
“看看這些魚,大魚小魚,平時在河中小魚吃食吃不過大的,大魚耀武揚威得意非常,可到了此時的網裡,小魚可尋隙而逃,大魚卻隻能困在網中……薛小將軍,你可知道此時的大魚最要緊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