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在不到兩月時間先封了臨江郡王為晉王,又以國事托之,封為攝政王,當初連紈絝也不如的廢物郡王如今上朝時與尚書令平齊,不管是打哈欠還是打噴嚏,都無礙他的位置。與之相反,當年被聖人甚是愛重的肅王趙啟恒賦閒了許久,直到去年聖後命他代掌大理寺,肅王才再次現身朝野。
幾年不見,肅王越發冷峻起來,冷得那些原本指望與他結盟與後黨相爭的人都被凍了回去。
洛陽城中有人搖頭歎道,這趙氏王朝,聖人羸弱,皇子尚小,晉王無禮,肅王無情,難怪偌大江山被衛氏兩個女子占據。
明日就是中秋,趙啟悠臥房的燈早早滅了,衛瑾瑜熟門熟路地翻牆進了院子,剛站穩便見偌大院子裡隻有院門口亮著兩個燈籠。
熬到了秋天的蛐蛐躲在青色未褪儘的海棠果下麵鳴叫不休,還有小小的蛾子不肯停歇地撲著燈籠。
佳節將近,本該到處都掛滿了燈籠,擺了菊花,這王府的主院裡卻似乎沒有幾分人聲,隱隱透著些草長樹野尺蟲滿園的落拓氣。
從前的肅王府絕非如此,趙啟恒出身富貴,母家也顯赫,舉止用度無不奢華,所住的院落也是精美非凡。
想來隻有這些被仔細嗬護的海棠樹才能說清短短幾年間這肅王府到底經曆多少變化。
衛瑾瑜探頭探腦在屋外足足等了一刻都沒聽見響動,小心打開門,她輕手輕腳走到了桌前,還沒等她解開布包放下月餅,突然聽見一聲脆響。
也不顧其他,衛瑾瑜轉身就往外跑,就聽身後床榻上有人說道:“你好歹讓我看看你好不好,隻依著年節壽誕來給我送東西,你以為我是廟裡的菩薩麼?”
手抓著門框,穿著黑色短打的衛瑾瑜嘿嘿一笑,道:“廟裡可沒有王爺師父這般臉上結冰的菩薩。”
趙啟恒已在床上端坐了一夜,他端著北疆來的的點火器站起來,借著一點月光看見了衛瑾瑜白皙的下頜。
“瑾瑜,你轉過來讓我看一眼。”
心裡砰砰跳了兩下,衛瑾瑜摳了摳自家王爺師父的門檻慢慢轉了過來。
“嘿嘿,王爺師父。”
點火器點燃了燈,又將燈罩蓋上,趙啟恒將點火器放在桌上歎了一口氣,摸了摸裝著餅的布袋。
“去年皇後從神都苑回宮的路上有人刺殺,刺客被路過的遊俠兒擒下,我那時便覺得你還在洛陽,這些年節壽誕的禮物也並非是你讓人從旁處送來的。”
舉著燈走到衛瑾瑜麵前,仔細端詳了片刻,趙啟恒長出了一口氣:“我本覺得瑾瑜你文武雙全,隻可惜麵有微瑕,現在看臉上竟是無恙,甚好。”
衛瑾瑜站著不動,隻看著自家王爺師父仔細端詳自己。
麵前之人臉頰像一朵春日的桃花,雙眸藏著清泉,額間有一顆紅痣。
趙啟恒反複看著,突然說道:“你將臉遮起來也好,這幅容貌來洛陽多半被人當女子。”
能言善道的衛瑾瑜一時竟不想說話了。
“瑾瑜,你在洛陽行走,用的什麼名姓?住在何處?”
“我住在正俗坊,王爺師父你想找我隻管去找叫薑魚的,就是我的了。”
衛瑾瑜一邊說著,越過趙啟恒的肩膀去指那些月餅。
“這些月餅可是我自己烤的,真的是一片孝心,王爺師父你千萬賞臉。”
趙啟恒也回頭去看那些月餅:“我會。”
衛瑾瑜又問道:“王爺師父,我之前給你送的東西你都吃了用了吧?沒丟了吧?”
“自然。”
“自然丟了?”衛瑾瑜心疼地說。
趙啟恒:“……自然是用了。”
“那就好那就好。”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衛瑾瑜轉身看了眼天色,“王爺師父,四更都過了,我得走了。”
趙啟恒連忙道“我立時要去上朝,你從前院子前日剛換了新的,若是不願惹人耳目,就在我這睡下。”
“不必啦王爺師父。”衛瑾瑜擺了擺手,“您是忘了今日中秋,白日不必上朝,晚上還有宮宴,我在洛陽有些下屬,今日也得一起過節,您要是想我,過兩日我再來看您。”
說完,衛瑾瑜轉身就走,趙啟恒追出來,隻見長大了些的少年在牆上對自己揮了揮手就跳了下去。
就如同一盞燈飄搖出了院子,趙啟恒對著院牆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回過神來。
持燈走回屋內,他看見一個布包放在桌上,打開正是圓圓的餅。
將月餅放進嘴裡一口一口吃下去,趙啟恒忽然一笑。
“這次是真的。”
他對自己說道。
瑾瑜完好無缺地回來了。
不是夢。
將裝了月餅的布包慢慢攬在懷裡,趙啟恒又拿出了一個月餅。
從初十到今天他整夜整夜地等,終於將人等來了。
衛瑾瑜走在路上也甚是歡喜,聽見坊衛將要打開坊門,她連忙翻過坊牆,臉上還帶著笑。
好久未說話,王爺師父是不是變傻了?